我們兩清了,對嗎?——奈奈的日記
寂靜的黑夜籠罩了整個大地,遠處是灰蒙蒙的霧氣連接著天地融為一色,唯有遙遠的城市星點閃爍著微弱的光芒,其餘,隻剩下冬日的荒涼。
就像是他眼底柔柔的暖光,再也不會亮起。
少女跪坐在地上,眼角的淚水抑製不住地湧出,苦苦哀鳴,她伸出手撫上他沾染鮮血的臉龐,視線被洶湧的淚水模糊,隻能隱隱看清男人的輪廓。
今天早上他還溫柔地撫摸她的臉頰,低語著令人怦然心動的音調,她甜甜地笑著依偎在他的懷裡,訴說著愛意。
可現在,他的頭無力地垂在一旁,那雙溫柔深邃的貓眼再沒了睜開的可能,他身上也漸漸失去了活人的溫度。
代表著,再也不會有人會用手掌幫她捂暖冰涼的手腳,再也不會有人會擁住她在她耳邊溫柔低語著說愛她,再也不會有人會一臉寵溺地勾勾她的鼻子說她是“小壞蛋”……
心臟像是被鋒利的刀片剜過一樣,破了一個大大的裂縫在汩汩流著鮮血。
她從克製的哽咽漸漸變成嚎啕大哭,指腹幫他擦拭著血跡,想要用自己手心微不足道的暖意幫他溫暖漸涼的臉頰。
看著這一幕,旁邊的降穀零牙關節止不住地顫抖,被這聲崩潰的哀哭弄得有些克製不住自己悲痛欲絕的情緒,猛地用雙手捂住麵孔,淚水從指縫間流出。
就讓他短暫地流露出軟弱的一麵,讓他默默地悲傷一會兒吧。
許久許久以後,久到皎月都從厚重的烏雲中顯現出來,灑下涼涼的月色,如白霜鋪灑在地上,加重了深夜寒冬的涼意。
望月奈奈漸漸冷靜了下來,紅腫的眼眸沉沉地看著男人失去生機的麵孔,小手緊緊握住他無力垂下的手,指尖用力陷進去。
她的眼神複雜、晦澀、難辨、深沉,似乎在思考著什麼,最後逐漸變得堅定。
少女抬頭看向一旁已經站起身默默看著她許久的金發男人,琥珀色的眼瞳淺看是清澈的碧波,但細看又是深邃的幽井,黑漆漆的,一眼望不到底,是和往常都不一樣的平靜,如幽幽潭水深不可測。
降穀零麵上已經沒有了悲傷,他將所有情緒都埋葬在心底最深處的地方,變回了那個組織裡神秘涼薄的波本。
他對上少女平靜的眼神,麵無表情沉聲道:“冷靜下來了?”
望月奈奈“嗯”了一聲,轉頭看向死去的男人身上,握緊他的手,平靜道:“將屍體帶回組織查驗吧。”
查驗完後,蘇格蘭這個身份就能徹底消失在這個世上了。
也算是她為他做的倒數第二件事吧。
兩人帶著蘇格蘭的屍體回到組織裡驗證的確是真實死亡後,望月奈奈阻止了琴酒欲下命令的動作。
“我要帶走蘇格蘭。”她冷冷看向銀發男人,眼皮紅腫,眼底布滿了可怖的紅血絲,病懨懨的蒼白臉頰和單薄瘦弱的背脊為她增添了一絲脆弱。
那道現在挺得筆直的脊梁強撐著力道,似乎再也不能承受任何來自外界的打擊。
琴酒垂眸看向隻到他胸口的嬌小少女,罕見地沒有說什麼話來刺激她,隻是深深看了她一眼,沉聲道:“隨你。”
他口袋裡正放著一個竊聽器,那是今天他剛從她新租的公寓裡搜出來的,肯定是蘇格蘭潛入進去放的吧,就粘在餐桌椅子的底下。
還是不要讓她知道了,就算知道了又怎樣,也隻是徒增痛苦罷了。
博若萊必定會接受來自BOSS的懲罰,被愛情蒙蔽的她不知道給老鼠泄露了多少信息。
跟隨在少女後麵的降穀零隻是沉默地看著整個過程,一言不發,等把幼馴染的屍體放到自己的後座,想要坐到駕駛座上時卻被少女搶先一步。
他緊緊蹙著眉頭:“你要做什麼?”
“不關你的事。”望月奈奈沒有耐心和他多煩,她還有要緊事要做,把剛剛從降穀零口袋裡順來的汽車鑰匙插上,啟動汽車。
降穀零不能讓她就這麼把hiro的屍體帶走,死死扒住被鎖住的車門,從車窗伸進去想從裡麵打開保險栓開門,卻被少女迅疾地抓住手甩開。
踩下油門,汽車毫不留情地啟動,降穀零咬牙切齒,腳下往前走了幾步,隻能眼睜睜看著車屁股極速消失在視線中。
該死!她要做什麼!
望月奈奈漫無目的地在車流中穿行,找到一個無人也沒有路燈的狹窄街道停下,熄了火打開車門走下駕駛座,坐到後座,呆呆地看了男人的屍體一會兒。
她突然捂住自己心臟的位置。
那裡正因為她激蕩強烈的情緒而微微發燙。
她的左胸處長著一朵藍玫瑰。
那不是什麼文身,更不是她曾經用來搪塞蘇格蘭先生所說的胎記。
這朵藍玫瑰裡蘊藏著時空的能量,是藍星獨有的生命之力,在時空穿梭機器在穿越隧道中損壞後,它是她回到藍星最後的機會。
這是藍星科學家在她穿越之前為她種下的,說是可以作為意外發生後的第二層保障。
就是它體內蘊含的神秘力量幫助身體受損嚴重的她延長了十二年壽命,將來也是它,能幫助她穿越時空回到她心愛的家園。
不知道這裡麵不屬於地球的強大生命力,能不能有機會複活蘇格蘭先生呢?
望月奈奈眷戀地摸了摸他逐漸變得冰涼灰白的麵孔,唇角露出笑意。
試一試吧,希望在複活他之後,還能留下最後一點能量能幫助讓她回到藍星。
她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呢喃著晦澀的文字,吟唱起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歌謠,悠揚神性的歌聲似乎有著難以言喻的魔力,封閉的車內居然起了一陣微風,吹起她背後長長的烏發。
胸口的藍玫瑰透過布料發出瑩瑩的幽光,朦朧霧氣籠罩著的光中裹挾著幽藍的星點,旋轉著、跳動著靈性的弧度。
星點親昵地環繞著美麗的少女舞動,時不時輕碰她的臉頰,又害羞地離去,幽光照亮她黑暗中的臉龐,睫毛微顫,輕啟粉唇,妖冶、幽深又有一種神性的聖潔。
少女突然睜開眼,手伸到男人心臟處,星點和幽光順著她纖細的手臂和指尖旋繞著緩緩進入男人的身體裡。
隨著胸口處血洞緩緩複原,逐漸長成平滑的肌膚徹底不見,少女的臉愈發蒼白透明,冷汗從額間流下。
還不夠、還不夠——
她咬緊牙關,指尖劇烈顫抖著。
星點和幽光繼續順著指尖沒入身體,輕撫著、包裹著,持續修複破洞的心臟。
撲通、撲通、撲通——乾癟的心臟豐盈起來,跳動起震撼人心的頻率。
星點幽光走過體內每一處血液脊髓,尋找抽離的靈魂,吟唱還在繼續,呼喚著遊魂的回歸。
車內的氣息灼熱了起來,時空有一瞬的扭曲。
望月奈奈猛然頓住,她驚異地看向男人的腹部。
大約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星點和幽光圍繞在那裡不肯離去,在她加大力度的輸出下,男人的腹部發出耀眼的光芒,光芒隱沒後,皮膚緩緩透明。
那裡居然出現了本不屬於男人器官的小小孕囊,而孕囊裡正包裹著一顆小小的種子,種子在星點和幽光的輕撫下逐漸煥發出新的生機,散發著令她不自覺想要親近的氣息。
原來蘇格蘭先生居然懷孕了嗎?
巨大的驚喜和感動回蕩在心間,她又哭又笑。
【警告警告!能量即將使用完畢,請宿主停止輸出,否則生命將受到威脅!】
藍星語言的機械聲音從心臟處響起,望月奈奈卻沒有在意,她柔軟地看著那一顆還未完全複原的種子,露出一個淺淺的溫柔笑容,指尖持續顫抖著讓能量順著她的意願流入那處。
【警告警告!能量已達臨界值,若還不停止行為,宿主將失去回到藍星的可能性!】
幾秒後,車內的時空回到了正常的狀態,瑩瑩光亮消失了,重新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少女癱軟在座位上,全身像是剛跳進水裡一樣被汗水全部浸濕了,濕漉漉的發絲緊貼在臉頰邊,胸口劇烈起伏,喘著粗氣。
她看向一旁恢複心跳和鼻息的男人,唇邊綻放出笑容。
真好,他又活過來了。
視線移到男人的腹部,她的眼神更加柔軟。
幾個小時後,望月奈奈開車帶著男人來到長野縣的一處小宅。
門牌上寫著諸伏二字。
拖著仍陷入昏迷的男人,她使用技巧解開大門的鎖,屋子裡一片黑暗,靜悄悄的,她輕手輕腳將他放到沙發上,讓他平躺在上麵。
諸伏景光,他的真實名字。
不是代號蘇格蘭,也不是什麼綠川光。
望月奈奈蹲坐在旁邊看著諸伏景光五官俊秀的臉龐,想到剛剛入侵公安係統後查到的信息。
照片上,溫潤如玉的青年清雋得像一縷海邊鹹鹹的風,清爽又美好,他微微上挑的海藍色貓眼柔柔地散發著光亮,眼底是堅定的柔軟,那時的他還沒有在下巴上留那拉碴的胡子,整個麵貌容光煥發、神采飛揚,閃耀著正義的光芒和對理想的追求。
不像現在,在強壓之下臉頰瘦削、性格敏感多疑,情緒日常保持在壓抑沉重的狀態。
少女伸手輕撫他溫熱的臉頰,眼睫微顫閉上眼克製住淚意。
嘴角苦澀,喉間發苦,鼻子酸得要堵起來了。
其實,還是傷心的吧。
被騙得很慘呢。
欺騙她、利用她、在死之前甚至都不肯再見她一麵。
她打給萊伊的時候,除了獵獵的寒風,她聽到了他緊張的呼吸聲,即使經由話筒變得很微弱,但她還是聽到了。
他明明知道的,她會來救他,她刻意把腳步聲放得如此沉重,就是為了讓他知道,是她和波本來了。
可他還是不信任她,甚至連一句解釋都沒有就這麼自殺了,真是令人諷刺呐。
所以,這是給他的懲罰。
望月奈奈撫摸著他的肚子,那裡依然平坦,種子還很小,對於媽媽的親近也沒有絲毫反應。
她淺淺一笑,可很快,笑意又重新變得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