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外麵傳來小聲的叩門聲。
望月奈奈立馬從地上彈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把枕頭扔到床上,再把兩床被子揉成一團塞回櫃子。
然後裝作睡眼朦朧的樣子耷拉著肩膀走向門口。
同樣被驚醒、觀看完全程的蘇格蘭:……
還真是敏捷啊。
他坐起身下了床。
打開門,穿著卡哇伊小熊睡裙的小女孩正抱著她心愛的兔子玩偶站在那裡,她可憐巴巴地仰頭望向兩個大人,說道:“爸爸媽媽,我想和你們一起睡。”
望月奈奈和蘇格蘭對視一眼。
她蹲下身,看著女兒晶瑩透徹的貓眼,用手輕撫她的臉頰,柔聲道:“我陪月月去自己的小房間睡好不好呀?”
月月搖搖頭,眼裡泛起淚花,還帶著驚悸和後怕:“我做噩夢了,那個房間好可怕,想要爸爸媽媽陪。”
望月奈奈立刻心軟了:“好。”
三人躺在兩米大的床上綽綽有餘,月月睡在正中間,兩個大人分彆睡在她兩側。
“爸爸媽媽,晚安吻。”月月湊到兩人臉上吧唧了一口,甜甜道。
兩人笑了笑,在她左右臉頰上印下親親。
月月滿足了,側過身子對著香香軟軟的媽媽睡。
望月奈奈輕拍女兒的背,輕聲講著故事哄睡。
微涼的空氣中,他們三人蓋著同一床被子,寂靜中響起她的聲音,悠遠綿長,比月色還要溫柔。
等女孩沉睡後,她的聲音逐漸消弭,似乎也準備睡了。
隻是被吵醒後,蘇格蘭再沒了睡意。
一隻手悄悄越過小女孩伸了過來握住了他的手。
依然是輕柔的力道。
就和她的人一樣,看似柔弱,實則堅韌。
把他的手指圈住了。
他怔了怔。
心裡某一塊堅冰,轟然倒塌。
*
月月實在是個可愛的小女孩。
其實她還未滿3周歲,但她口齒伶俐、思維靈活,很體貼爸爸媽媽,會幫爸爸媽媽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就連蘇格蘭也不免對她產生些許好感。
或許是血脈相連的親近。
或許是演員在盛大的假象中逐漸迷失了自己。
被她喚“爸爸”的時候,他總有一種錯覺,仿佛他真的就是她的父親。
的確,從生物醫學的角度上來說,原時空的他確實和她有著最親密的聯係。
她同樣也是他的女兒。
跨越銀河的血緣親情,在時空交錯中命運交彙。
但就像降穀零所說的,月月也是個不折不扣的小惡魔。
調皮搗蛋、招貓逗狗樣樣在行,每次她做完壞事被發現後又滿臉心虛地垂下頭,小小的身體站得直直的,然後悄摸摸抬起眼睛小心翼翼地觀察他們的神情,如果他們發火了就繼續埋頭當鴕鳥,如果他們神色和緩就立馬順藤爬上來撒嬌賣癡。
真是個小機靈鬼。
她其實也沒闖什麼大禍,而且大多數都是出於好心。
比如上次她和鄰居家的孩子玩耍的時候遇到大孩子在欺負彆的小夥伴,她也不看人家7歲小孩高大的體格,莽撞撞地用自己矮墩墩的身子衝上去,想用“炮彈攻擊”把彆人撞飛。
好吧,也不是莽撞撞。
她還知道和彆人配合,最後把那個7歲男孩嚇得尿了一褲子。
事後,她滿身灰塵汙泥地跑回了家,人家父母帶著哭得淒慘無比的兒子上門來找他。
氣勢洶洶,咄咄逼人。
也不看是他們家的孩子先以大欺小的。
月月躲在他身後揪著他的衣角,從背後冒出一個頭來朝那個小男孩做鬼臉。
那家父母更是怒火滔天。
當時望月奈奈出去買菜了,家中隻有他一人。
擋在月月麵前的蘇格蘭並沒有給他們賠罪,而是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冷笑暗諷他們的家教不行。
撕破溫柔的臉皮,貓眼裡隻迸濺出十分之一的殺氣和狠戾就將對方三人嚇得愣愣的。
等那家人暗暗咒罵著走了,蘇格蘭陰冷地看著他們的背影,心裡暗暗琢磨著一些折磨人的手段。
月月從後麵蹦出來抱住他的手,仰起臉來甜甜地笑,和他相似的貓眼滿是得意:“謝謝爸爸!”
蘇格蘭低下頭看著小女孩開心的笑顏,心裡的殺意漸漸平息,但他並沒有一味寵溺,而是緩緩眯起眼。
有敏銳嗅覺的月月立馬感受到危險的氣息!
完蛋!爸爸還是生氣了!
她訕笑,悄悄鬆開手:“爸爸,我先去洗澡啦。”
轉身一溜,還沒邁開腳步,後衣領就被一個力道揪住了。
月月:QAQ。
然後就被爸爸好好教育了一頓。
蘇格蘭現在回想起來,心中都會升起怒火和後怕。
他本不該生氣的。
她受傷了關他什麼事。
但她也不想想她連3周歲都沒有,對方可是一個7歲的大男孩,萬一人家聰明機靈一點,她肯定打不過對方。
蘇格蘭覺得當一個父親真是困難。
一會兒會被女兒甜甜的撒嬌治愈,一會兒又會被她氣得暴跳如雷。
他總覺得人生後十年來的情緒起伏都用在這個小女孩身上了。
*
令蘇格蘭有些恐慌的是,他竟然開始慢慢習慣了肚子裡有個孩子的事實。
夜晚,那個女人會垂下秀美的脖頸,幫他輕輕揉捏水腫得難受的小腿肚,她會在一旁給他肚子裡的孩子放音樂、講胎教故事。
空調房裡夜涼如水,身上蓋著散發著陽光氣息的鬆軟被子,她坐在旁邊,身上有著和他一樣的柚子沐浴露味,還夾雜著其他淡淡的香氣,讓他不由將目光凝在她身上,卻又怕她發覺,迅速移開視線。
氣氛靜謐美好、溫馨恬淡。
他們三個人會一起去逛超市,去影院看電影,去外麵的餐廳吃飯……為了方便出行,她會給他易容成女人的模樣,隻要他寡言少語,就不會有什麼事。
女兒可愛,夫妻恩愛。他裝作溫柔,而她是真的溫柔,細心體貼、柔情似水,那雙充滿愛意的眼眸注視著他的時候,他都會下意識心裡一緊。
奈奈。
他漸漸習慣了這樣叫她。
漸漸地,他那張溫柔無害的假麵似乎也緊貼在自己臉上,慢慢成為自己的一部分。
這或許就是家的感覺。
並沒有洶湧刺激的情感碰撞,隻有靜靜流淌的溫情和愛意。
不知不覺,那種毒素就會蔓延到四肢百骸,深入骨髓,直到滲透靈魂。
一開始,或許是見他抵觸,她總是小心翼翼不敢觸碰他高高聳起的肚子。
後來,他心裡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思,或許是見她太過可憐、太過期盼,他冷冰冰地默許了她的手摸上來。
在她的指尖覆上來的那一刻,他都會坐立難安,開始後悔為什麼要讓她摸自己的肚子,可看著她嘴角溫柔恬淡的笑意,他將嘴裡的抗拒咽了回去。
算了。
蘇格蘭並不是個會妥協的人。
相反,他的性格十分狠絕果斷,就如扣下扳機一樣,從不會有片刻猶豫。
他不知道,一次又一次的算了,都會成為心甘情願。
*
有一次,他們倆在陪著月月玩過家家的遊戲時,月月拿著漂亮的芭比公主和芭比王子,突然冒出來一句。
“爸爸媽媽,你們怎麼好久沒親親了。”
幫她搭小房子的黑發男人手上一頓。
偷偷將餘光分給一旁的女人。
她似乎有點苦惱,摸著月月的頭說:“那是因為爸爸媽媽親親的時候都不給你看呀。”
“誰說的,之前我老是看見你們背著我偷親!”小女孩理直氣壯。
“小孩子偷看這些乾嘛?”她語氣無奈。
“你們是不是不愛對方了……”小女孩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臉色蒼白了起來。
其實還是會有破綻的吧,畢竟他們不是真正的夫妻,即使演得再像,還是融不進那種真正甜蜜恩愛的氛圍。
月月很聰明,她顯然也發現了,爸爸媽媽最近的感情生疏了許多。
蘇格蘭默默觀察著她,她眼中有慌亂和無措,估計是怕小女孩發現爸爸的身體換了個芯子的事實,她乞求地看著他。
……
他撇過頭,手心漸漸冒出了汗。
她的意思……是要他主動嗎?
要親嗎?
還沒等他整理完紛亂的思緒,她就湊了上來,在他臉頰上落下一個吻。
更準確的說,是她吻在了她自己的食指上。
細密的呼吸微微藏入裂開的心口,他隻覺得那一處被柔軟靠近的肌膚瞬間滾燙了起來。
從月月的角度來看,卻是媽媽捧住爸爸的臉親了一口,立馬開心起來。
“爸爸也親媽媽!”
他在月月期盼的目光下,吻向她的側臉。
和她一樣,吻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
這天,再一次把他哄睡後,望月奈奈仔細看了他一會兒,確認他是真睡著後,躡手躡腳走出臥室。
等房間重歸寂靜,男人睜開眼,眼裡哪有一點睡意。
他下床跟了過去。
隻見書房半掩著門,透過門縫,幽微的橘色暖光從裡麵散發出來,驅散了走廊的黑暗。
他輕輕打開門。
台燈下,穿著睡衣的女人正緊蹙眉頭拚湊一些類似積木玩具的東西,她手上拿著兩塊長方形的塑料製品,看起來正苦惱著不知道該把它們放在哪裡。
而偌大的桌子上堆滿了山巒似的零件,最終的成品已初具雛形,隱隱約約看出來是一座城堡。
華麗精美的粉色城堡。
蘇格蘭眯了眯眼,原來她這幾天一直半夜溜到書房就是為了給月月做這個?
望月奈奈正埋頭與積木零件作鬥爭,聽到動靜立刻警覺抬頭,隻見本該睡著的男人正朝她走來,身前挺著的肚子大得驚人。
“你怎麼不睡了?是我吵醒你了嘛?”她停下手中的動作。
蘇格蘭走到她側麵,拉過一旁的椅子坐下來,用指節輕輕叩了叩桌子,淡淡道:“你在給月月做生日禮物?”
答非所問。望月奈奈無奈軟了眉眼。
“對。”
她柔聲勸他:“快回去睡覺吧,已經很晚了。”
“我幫你。”
“不用。”
“她肯定也希望爸爸親手給她做生日禮物吧。”他繼續叩著桌麵。
側方的女人頓時啞然。
他看著她迅速變紅漫上水霧的眼眶,心裡一揪,才恍覺自己剛剛說了什麼。
他垂下眼眸低聲道歉:“對不起。”
他隻是剛剛一不小心代入了她爸爸的角色。
但其實,他隻不過是另一個時空和她們母女倆毫無乾係的陌生人罷了。
即使他也叫諸伏景光,即使他和月月有著血緣關係。
但這一切真正的擁有者,是這個時空的諸伏景光。
他隻是個貿然闖進他們一家人之中的破壞者而已。
望月奈奈笑了笑,用指腹擦過眼角,克製情緒收回淚意:“沒事。”
“月月很可愛吧,連我們的科羅拉多也不自覺代入進父親的角色。”她挑了挑眉,調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