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箭矢離弦而去。
冷酷, 強勢,完美,破出一道銳利的白芒。
圍觀群眾油然升起同一個念頭:
神明降臨!
這是一支能進決賽圈的好箭!
他們屏住呼吸, 心情振奮,雙手雙腳的慶祝姿勢都擺好了,就見那支箭狠狠飆進了——
隔壁顧嶼之的靶心。
因為力度太重,那箭頭近乎紮進了草靶大半, 隻剩下一截極短的、還在微微顫動的箭翎。
班斐:“……”
眾人:“……”
稚澄:隻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世界!
顧嶼之原本低沉的臉色瞬間返晴。
他揚了揚唇, 渾身都難以掩飾那種炸裂的興奮感,他愉悅道, “這個瞄準的方法不錯,可以多學。”
稚澄瘋狂瞪他,後者非但沒收斂, 反而朝她囂張聳了聳肩。
“他不行,這不是很明顯的嗎?”
呸!
你更不行!
稚澄衝心愛的哥哥補救道, “我就是想哥哥想得太狠,衝得稍稍過火了,下次肯定不這樣。你彆聽那狗逼胡說。”
班斐也溫聲, “嗯, 哥哥相信你可以做到的,你手感還生, 多摸摸箭就起來了。”
“嘭!”
脫靶了。
“嘭!”
插進牆裡了。
“嘭!”
箭杆承力太重,插進天花板的時候當場散裂,箭矢來了一次完美卓絕的回旋鏢,擦過無辜路人的腦袋,將他的假發惡狠狠釘在了牆壁上。
那顆白水鹵蛋呆呆望著大家。
大家也呆呆望著他。
緊接著就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哭聲。
稚澄:“……”
班斐:“……”
全場倒吸一口涼氣。
眨眼間周圍清得隻剩下當事人,人們都在米開外的場地謹慎觀戰, 表情凝重得像是在看某次解剖現場。
“……”
“…………”
稚澄也很凝重,“哥哥,都怪我給你的愛太沉重了。”
班斐嘴角微抽,“那下次輕點。”
169跟196的身高差組合,外形亮眼,姿勢滿分。
均射0。
射箭隊隊長怯怯地問,“部、部長,還比嗎?”
您再射下去這裡就是《無人生還》了啊!
班斐:“再見。”
這個giegie我不當了。
他轉身就走,稚澄動用雙手雙腳,跟章魚大吸盤似的,牢牢吸住了他。
她聲嘶力竭,“giegie!再給一次機會!我隻是頭次沒經驗飆得太重我是真的愛你啊啊啊啊!!!”
顧嶼之不樂意了,上來拉開倆人,“公共場合拉拉扯扯像什麼呢。”
班斐趁勢脫開包圍。
顧嶼之衝著班斐虎視眈眈,“你說的,公平競爭,現在你輸了,你可以滾了。”
班斐頷首,“理應如此。”
他當然會履行諾言,隻不過,那腳是長在彆人身上的,她若是非要跑向他,他又能怎麼辦呢?
法治社會,他隻是個柔弱的良家婦男而已。
班斐噙著笑退入人群,姿態優雅得體。
稚澄急了,“我的94829917!你不準跑!!!”
班斐定住。
他突然有一種微妙的後悔,為什麼要用去撩一個理論經驗100、但實際經驗0、且耿直程度100的奶熊娃娃?
反彈傷害簡直是-100000。
?
圍觀群眾則是滿頭霧水。
這是什麼能讓人止步的數字咒語嗎?!
下一刻那極光銀棒球服的男生邁開長腿,走出了國家競走運動員的非人速度。
稚澄:?!!!
94829917好叛逆!
稚澄想也不想就撲過去,被顧嶼之拉住了胳膊,“那孬種輸了就跑你有什麼好惦記的?!”
你懂個der!
顧嶼之語氣生硬,捏緊她的腕骨,“贏的是我!是我!”
你怎麼能不看我?
稚澄為了擺脫人,敷衍將糖水瓶給他,“啊對對對,贏的是你,獎品也是你的,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顧嶼之被漂亮的玻璃瓶晃了神,稚澄也趁機一屁股擠開他。
顧嶼麵容陰鷙。
我這輩子難道隻能得到梁笑斐剩下的東西?
等稚澄跑到射箭館外,早就沒了那一抹極光銀的身影。
我的愛情沒了!沒了!
她爆哭。
就在她看不見的視線盲區,94829917如同一架倦怠的舊式小提琴,懶懶靠著一麵臟話塗鴉牆站著,那一頂極光銀棒球帽被他摘了下來,蓋在了臉上,露出一小部分線條優越的下頜骨。有女生路過,警惕抱住了自己的背包。
該不會是什麼守株待兔的變態吧?
下一刻那抓著帽沿的手指微動,冷銀棒球帽滑落下來。
女生的心頭小鹿以800米衝刺的速度跳出嗓子眼。
媽耶!
是天神私逃人間嗎?!
秋日裡的天穹堆起了大片溫潤的土耳其玉,明亮折過男生耳邊的銀丁香,那一片不起眼的昨夜積水,原本臟得渾濁,被私人富有的雪川一照,刹那多了幾分莫奈的朦朧味道。
就算天神背靠一整麵臟話牆,那條粉紅vafanculo還囂張綻在他頸後——
依然貴得像空中白宮。
“噓。”
天神朝著她輕輕眨眼。
女生心跳加速,她本能捂住了發油的劉海:
啊啊啊早知道會遇到這種極品就該洗個頭出來!!!
像天神路過,碰巧入了一場少女的平凡夢境,他嗓音亦有秋日般的清透涼爽,“有隻小奶貓很粘人,你可以暫時和我待在這裡,幫我甩掉她嗎?”
女生鬼使神差點頭。
又過了數分鐘,危機警報解除。
班斐衝著女生笑,“多謝。”
他準備離開。
女生鼓起勇氣,“那個,可以,可以給我你的聯係方式嗎?”
她怪不好意思捋了捋劉海,試圖用這片厚重堅固的發簾兒來遮掩自己劇烈的心跳。
“當然可以。”
班斐溫柔道。
女生不可置信,緊接著就是狂喜,她頭次竟然要到了絕世帥哥的號碼,這難道就是真愛降臨的奇跡嗎?!
可能帥哥看多了美女,反而是有煙火氣的普通女生更值得他青睞?
女生按捺不住喜悅,咬著唇道謝,等回到了家,她尖叫著撲向自己的小床,興奮地蹬著腿,再然後,她花了4個小時改了個少女氣息濃鬱的網名,小心翼翼發了句信息。
梅子將熟時:「你好,你還記得我嗎」
發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
滿懷心事的少女並不知道——
天神薄涼,永遠隻路過人間。
她不會得到任何回應。
倒是梁笑寒對此見怪不怪,他哥擺脫女孩永遠都很有招兒。
但那些女孩並不知道:
她們大多數隻能待在10000名額上限的新號裡,遊著沒有邊際的死海。
雖然他哥沒有明確說過擇偶要求,但按照他身邊女伴們的容貌均值,真正能走到他身邊的無一不是域界美人,並且他還有兩大不吃標準:
醜的不吃。
小的不吃。
梁笑寒忍不住道,“您天天帶倆部手機出去,不累嗎?”
他哥睨他,“你天天帶倆條腿出去玩,你累不累,需要我打斷一條嗎?”
梁小爺:啊啊啊又被親哥嘲了好氣!
在嘴炮這方麵,雙胞胎弟弟顯然落於下風,他果斷轉移話題。
“哥,那邊又來催了,你什麼時候去看爺爺?”
他哥回國兩周,到處神出鬼沒,就是沒去醫院探病,差點沒把他老父親氣瘋。
然而能怎麼辦呢?
他哥翅膀都硬了!根本不聽老梁家的指揮!
梁小爺內心爽得一批,當初你們逼我哥像喪家之犬一樣,遠走國外,沒想到吧,我哥他王者歸來,亮瞎你們的狗眼!
《絕代雙驕之華夏第一龍王爺歸來罩弟!》
《誰敢動我的弟弟?龍王爺一聲令下華夏百萬……》
他哥:“少看些龍王贅婿翻身文,本就腦子傻。”
梁小爺:“……”
感情您在國外還攻讀了讀心術呢?
“言歸正傳——”
梁小爺玩著遊戲倒在沙發上,“老梁家都快被您逼瘋了,催得我耳朵都生繭了,您再不去看爺爺,我很有可能會被老父親打屁股。”
他忿忿不平埋怨,“老梁家就會撿軟的柿子捏!”
1天800次就會來催他,到他哥跟前屁都不敢放!
梁小爺隻恨自己演技太差,裝不出他哥那種從容的逼王風範,不然老梁家能天天拿捏他?
軟柿子好氣哦。
“不急。”
神台旁,班斐手指折起,撚起根線香,沾著紅蠟燒燃,嫋嫋細煙盤旋而起。
他笑意微淡,“班女士停靈四十九天,屍身都臭了,他們為了體麵,都不肯還她個自由身,等我兩周算什麼呢?”
梁小爺忽地噤聲。
他在維揚老家長大,被姥爺一路帶到高中,大學才住進秦郵公館,他跟他媽感情並不深,記憶中是個瘋瘋癲癲的美麗女人,總是抓著他好疼。
她每次來維揚,都要歇斯底裡地哀求要兒子跟她回京市。
她說她一個人待在秦郵公館會死!
他很害怕抓著哥哥的衣角,並不想在瘋子底下生存。
哥哥擋在他麵前,“好,我跟你回去,讓臭蛋跟姥爺。”
哥哥去了,聯係越來越少。
再然後。
他接到了他媽自焚而死、他哥連夜出國的消息。
要不是姥爺他們一直陪著他,梁笑寒都不敢想象自己怎麼度過那段噩夢似的日子。
梁小爺見他哥指尖合攏微紅的香根,微微欠身,又將細香插入香爐。
室內彌漫開新的柏子香。
記憶中那從機場單薄離開的身影,逐漸長出了漆黑蓬勃又銳利的根枝。他哥的臉在燭火香霧中明明滅滅,汙著血滴一樣的紅,仿佛被什麼怪物吞噬。
梁小爺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囁嚅道,“哥,不管怎麼說,咱們也是老梁家的種……”
他哥笑了,笑得又輕又冷。
“老梁家的種,有你就夠了。”
“我呢。”
負責歡送他們入地獄。
次日,班斐正在公館書房,接到了他弟弟的電話,顯而易見的慌張跟哭腔。
“哥、哥你快來,爺爺,快不行了……”
京天壇醫院。
梁笑寒握住爺爺枯如槁木的手,哭得一塌糊塗,“爺爺,爺爺你彆走,孫孫還沒結婚呢……”
騷動由遠及近。
“大少來了?”
“真的是大少?!”
“笑寒都在裡頭呢,這肯定是——”
親戚們的議論戛然而止。
無他。
隻因大少探病,不僅高調無比穿了一緞冷金翡翠唐裝,還提了一籠鬨騰的鸚鵡。
“咚咚。”
大少腕間纏著一碑迦南香大吉牌,佛珠墜出圓潤慈悲的光澤,指骨輕敲房門。
“我可以進來了嗎?”
“哥!!!”
梁小爺就是一個爆哭。
班斐抽了張帕子,嫌棄蓋他臉上,這才轉過身來,麵對這一群或打量或惱怒或複雜的家人們,他拎起折扇,敲了下鸚鵡籠,清涼開嗓。
“公主,唱。”
?
公主鸚鵡清了清嗓子,當場一展歌喉。
“我~送你離開~千裡之外~”
撕心裂肺,情感飽滿。
眾人:???!!!
當場被送走。
“梁笑斐!你胡鬨什麼?老爺子還沒走呢!”
為首的中年男人低聲叱喝,他生得高大文雅,黑西裝,內襯白高領,皮鞋錚亮而富有光澤,鬢角利落夾著一兩縷銀絲,即便四十來歲也可見歲月的特彆優待。
梁氏雙生子的天賜骨相,跟優越的父係血統不無關係。
父子仨同框到一個畫麵,就如同一部延續不絕的家族美學。
“哦?”班斐挑眉,“梁笑寒,收收鼻涕,人家聯合起來演你呢,就你這個小傻子上了當。”
梁笑寒:“??!!!”
演我的?
不是一個個都叫我節哀嗎?!
梁笑寒頓時不哭了,像頭即將發怒的小獅子,“你們故意騙我哥來?缺不缺德啊!”
梁家人尷尬移開目光。
有人小聲嘀咕,“誰讓你哥薄涼都不肯來見老爺子……”
班斐輕笑,“這不是來了?那我送梁老爺子一程可好?”
梁父驟然變臉,“你小子又想——”
“斐,是小斐來了嗎?快,快到爺爺身邊來!”
病床的老人麵色青白,急促地呼叫,他伸手就要抓住這一根年輕的主梁骨,然而始終沒有人遞手過來,梁老爺子目光暗淡。
“怪我,都怪爺爺,當初沒有攔住你父親……唉,爺爺相信你是好孩子,小斐,你不會怪爺爺吧?爺爺就要走了,你能滿足爺爺最後一個心願嗎?”
眾人的目光似有若無移動到老子攥住的另一隻纖細的手。
高家的小姐,高夢圓。
梁父雖然一表人才,是蜚聲中外的英俊翻譯官,卻不是經商的料子,自老爺子癱瘓後,梁氏以極快的速度走向日薄西山。
兩姓聯姻,無疑是梁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