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哭又笑的姿態。
班斐還知道他皮夾裡是他跟小祖宗的大頭貼。
自從訂婚宴之後,他這位初中同學仿佛被什麼超度了似的,他跟所有前任都斷了聯係,夜場也鮮少撞見他的身影,就在今天的情人節早上,他在路上撞見了這家夥,當時他收斂起了癡狂之態,冰冷而又充滿戾氣地問他,“什麼時候跟她分手?你玩夠了吧?”
班斐溫聲笑,“不會有那樣一天的。”
淩揚煩躁地爬起頭發,“媽的,梁笑斐,你適可而止行不行,你不就是想報複我當年起哄嗎,老子賠償你,千倍百倍行不行?老子,老子求你了行不行,你彆禍害她!她跟你不一樣!你去地獄彆拖著她的腳!”
班斐停頓,跳過了後半截,輕飄飄問,“我怎麼禍害她了?”
“哈……這種問題你問我?你知不知道你那是什麼臟爛家庭,尤其像你這種的,性格更是扭曲,敏感,惡意,反社會,你還男女通殺——”
淩揚就差沒說,誰知道她會不會步你父親的後塵?
你這種人就該孤獨終老,禍害什麼啊。
下一刻,他被涼薄的眼神噙住了。
“可以啊。”
淩揚聽他漫不經心撣開了笑,斯斯文文的人間理想模樣,“你跪下來,求一求我這個可憐的初中同學,我就放過你最心愛的,怎麼樣?”
淩揚額頭青筋暴突。
“你彆太過分!”
“噢?她的餘下自由,還不值得你一跪呢?看來你的喜歡也就這麼淺薄。”
三分鐘後,淩揚跪了。
“——嘭!”
陰影尖銳撞了下來,他被一隻銀鉤球鞋猛烈踩著脖子動脈,血液突突地暴動。
快窒息了。
淩揚痛苦地反嘔,使勁去抽開那一根鎮壓他頭顱的腳脖子,大片的光從巷頂淋瀑下來,班斐的麵容跟年少的隱隱重疊,是嶙峋的猩紅山峰,爆開一地死灰,他語調溫柔,近乎殘酷,“那又怎樣呢?不管是讀書還是複仇,我耐心始終比你好啊淩同學。”
“我的臉,我的腦子,我的第一次,你拿什麼跟我比呢?”
那張矜貴的嘴,連倦懶的臟話都塗滿了至高的浪漫主義。
“老子比你會裝,裝到她壽終正寢那一天又何妨?”
我會是她成熟、浪漫、完美、沒有任何差池的愛人,我不需要情緒,不需要喜好,如此一來,我就沒有任何錯處,長久駐她身邊。
“彆再來找她了,你可以遠遠看她,但要是讓我發現你跟她見麵——”
班斐頂著舌尖,款款笑道,“我就捅自己一刀,說是你給的,你看她是信我還是信你?”
“瘋子……梁笑斐……你他媽就是瘋子……”
初中同學的目光爆出駭然與崩潰。
梁笑斐?
班斐輕嗤,“這世上沒有梁笑斐了。”
當班斐從回憶抽出身來,司機越過金泰中心後,又掠過一處霓虹酒吧。
黑衝鋒衣,顯眼身段,他往裡麵轉了一圈後,又頹然跑出來,似乎接受不了自己的放蕩。
不是顧嶼之又是誰?
班斐:“……”
他今天水逆,可以出一特輯:《情人節情敵遍地爬》
不對。
班斐的視線落在旁邊的烏黑發旋。
做什麼?故意惹他生氣?
稚澄被直勾勾的眼神盯了大半天,有些撐不住,連忙讓司機回她彆墅,門前頂著一團黑影。
好家夥!
她的心肝寶貝不去睡覺,在這裡熬鷹呢!
稚澄踢了兩腳,讓它回水潭安眠,它偏不肯,搖搖擺擺著粗壯尾尖,蹭著她的腳踝。
“哪裡鬼混!還知道回來啊!”
剛進門又被籠架裡那一隻公主鸚鵡嚇得半死。
沒錯,自從男友留宿之後,他把他的衣帽間、他的書櫃以及他的愛寵,全家寶貝都移植過來,就差沒把他自己種在她身上了。
“抬腳。”
班斐蹲下身來,給她解開青綠色的鞋帶,脫開板鞋。他就這麼半跪著,蹲著身體,短直發被風吹得往後一籠,露出水墨滴開的美人尖兒,稚澄鬼使神差,腳心叭的一下,貼上他的鼻梁跟嘴唇。
鼻梁上麵硬的,唇又是軟的,形成很奇妙的觸感。
他掀睫,黑漆無光的眼眸仿佛流動著什麼,要出籠將她吞噬。
“……”
當時,氣氛都凝固了。
稚澄果斷抬腳不認人,穿上拖鞋就要跑回小窩裡,卻聽他說,“想看哥哥發飆,壞到骨子裡的一麵嗎?”
?
她激活了新的play嗎?
夜晚,廚房,黑冰花料理台。
稚澄藏在冰箱最裡麵的黑色詛咒被他剝了偽裝殼,他當著她的麵,一瓶又一瓶地,喝得紮紮實實的。到最後,他嘴角被啤酒蓋兒劃破,零星血沫細滲,又漫溢出一縷縷黑褐色的酒液,饒是稚澄神經再大條,也清楚意識到——
他在自虐。
“彆喝了,咱們不玩了。”
她奪走黑色詛咒,反被他隨手箍住了腰身,被抱到了料理台,兩指之間不知何時挾起了一把銀色餐刀,指尖挑開粉柚色娃娃領,貼在她的脖頸一側。
酒氣濃烈熏鋪,腔調甜膩陰冷。
“哪,我的小救世主,你要怎麼玩,哥哥陪你啊。”
冰涼刀背撐起了她的下頜,他俯低頭顱來,牙齒碰著她羽絨服的拉鏈。
他似享用一塊冰凍的奶酪,將她溫熱之後,再細細切割,唇舌裡的黑巧與咖啡混合之後,如一道漆黑油彩,曳過她的臉頰,又伏在她耳邊說著粘稠的情話。
“小救世主,用你的菩薩心腸,救救哥哥呀。”
淩揚說的不錯,就算是那是無風無光的煉獄——
他也會拖著她這一截細嫩腳踝,帶著她一路下墜的。
有了鏡片的遮擋,端正慵淡的睡鳳眼被襯得愈發細長深邃,鼻梁落了一小塊雲層陰翳。
胸膛鼓動著暴戾。
毀掉她。毀掉她。毀掉她。
靈魂顫栗叫囂著。
稚澄瞅了瞅他,忽然拆掉了他耳朵卡著的那一枚金綠貓眼耳骨夾。
班斐的動作猝不及防頓住。
她手指摸上耳後那一塊軟肉,果然摸到了一個細微的缺口,這裡竟沒有長肉。
哥哥的麵皮漸漸軟了,像火山融化的飄雪,消融出一股淡紅的餘暈,細微地喘息,“……彆摸。要死,要死了。”
稚澄:?
原來這是他的敏感點嗎?難怪天天戴耳骨夾呢!
而且拆掉之後,哥哥竟然比沒穿內衣還要羞恥!
稚澄還是很正經的,“這怎麼弄的呀?”
班斐隻覺得自己被剖開,什麼都無所遁形,他雙眼濕淋淋的,躲進她的胸脯,悶悶道,“我自己割的。”
……?!
在稚澄再三追問下,班斐閉了閉眼,窘迫又社死地坦白,他少年時候看了一本言情小說,上麵女主為了求得天神的喜歡,就割掉了一塊肉,染上最濃鬱的朱砂色,然後進獻給天神,得到了那一抹天光的垂憐。
稚澄狂呼,少年,你好狂野!
班斐已經很難追溯起當時的心境了,隻是隱隱約約,模模糊糊地,想著——
這世上,也許,會有人,會慢慢走向我,會艱難愛上我。
會與我共度朝夕。
不拘是什麼季節,時辰,淺薄的春天也好,嚴酷的凜冬也好,從你唇齒頌出的神諭,會穿過人們的閒言碎語,掠過海峽的經年冰凍,然後在烈烈風火中,喚得我再次回頭。
“你好笨呶。”
她這麼說著,腳尖輕揚,叼起他那一塊缺了肉的骨,然後驕傲宣布,她將這塊地方起名:
未來。
稚澄來了興致,指著他眼睛起名梅子盛夏,鼻梁就叫雪峰日出,嘴唇被她格外恩典,賜予了常青藤玫瑰之名,皮膚是和氏璧,喉結是桃花馬,她呢,將他的每一塊骨頭,每一處傷痕,每一處猙獰而不堪的回憶,都用一個浪漫至死的專屬彆名讚頌它們。
於是這一晚。
我丟下了掌心的刀,淚流滿麵,跌跌撞撞跑向了我的小孩,以及我跟她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