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裡天穹升騰著霧氣, 與長街高樓的燈光輝映出一片熱鬨的光，黑色轎車將這一切甩在後麵，進入臨近市郊的院落建築。
在這熱鬨之中, 異能者管理局金屬製的標誌在肅穆中沉靜著倒映喧囂天光。
“我們在檢查報告出來之前就已經讓秦嘉歡來認了屍體, 派人緊盯秦嘉歡的蹤跡。”
頭頂的白熾燈照亮異能者管理局的臨時辦公室。
這裡其實跟其他的公職辦公室布置差不多，但比起那些公職崗位來說更加隨意一些。
蔣戰麵色嚴肅，看的出來整個人非常緊張，襯衣袖口挽到小臂之上, 能看出他緊繃的小臂肌肉。
“對方從頭到尾都表現的很悲痛, 並且表示在這一個月之中沒有發現愛人的異常, 在確認了屍體簽了字告訴他等待後續消息之後, 他就先回去了，小十帶著幾個人秘密跟了上去, 但在我們檢測出Pheromone之後, 再跟小十他們聯係就聯係不上了。”
小十本名齊宵時, 這個外號除了他的名字之外，還因為他的測試成績一直都排在班級第十名, 這麼一路叫下來，作為A級海鷗異能者, 他的業務水平還是很強的, 至少秘密跟蹤監視懷疑對象彙報相關情況的工作他做了許多, 從來沒像今天這樣出現意外。
“他們失去聯絡多久了？”
時歲看了一眼時間。
“大概是下午五點多鐘再次聯絡的時候小十和他帶著的一個A級彆異能者小隊就跟我們失去了聯係, 這個異能小隊的信息也發送到你們的手機裡了。”
蔣戰繼續開口。
“最後他們消失的地點是沿河的一處江景房, 這棟樓的位置也是最好的, 建在河堤旁邊，能看到江麵和遠處，視野開闊, 他的房產還在頂樓，我們擅長飛行的異能者也不好摸上去，主要是現在不明情況，我們怕打草驚蛇，現在剛包圍小區，在秘密疏散周圍普通群眾。”
之前他們隻是監視不敢扣留是因為手裡沒有切實的證據，現在監測報告在手，但情況非常被動。
“他房產還真不少。”
時歲看了一眼那江景房的位置，在腦海中跟剛剛他們逛到的地方對上號。
“他們家裡收入不少，之前結婚還是在國外度的蜜月，名下房產也不少，這隻是其中的一套，我們懷疑他跟Pheromone背後的組織有關係，包括最近失蹤的小孩子，還有他們夫夫兩個名下那個七八個月大的孩子，我們懷疑他們可能還沒死亡，大概率被背後的組織用來做實驗了。”
那麼他們所要麵對的就不單單是秦嘉歡一個可能暴走的異能者，誰知道這裡背後還藏了多少個。
“這次需要你們協助救人，遇到反抗的，即便是那個七八個月大的嬰兒，隻要是被注射了P藥劑就已經是危險存在，上麵已經下了命令，原則上都允許處理。”
這邊話音剛落，屋內的氣氛更沉悶下去。
江京墨低垂眉眼，右手指尖來回按著自己的左手手腕，看不太出情緒。
危險人物原則上都被允許處理嗎？
房門被輕輕扣響。
“蔣隊，文件下來了。”
蔣戰長舒了一口氣。
拿過文件來。
“剛剛已經跟你們說過了，因為借調你們過來是為了處理怪物，現在涉及到P藥劑，協助報告要重新申請，現在已經下來了，我們準備去現場吧，普通人應該疏散了大半。”
蔣戰說完憂慮的先走出去：“你們看一下資料，我先打個電話。”
“事情這一下子就複雜了啊。”
段默軒緊皺眉頭。
“這回去的時間又得拖一拖了。”
“這兩年P藥劑是不是出現的太頻繁了？讓人有很不好的預感。”
穀啟也靠在沙發上翻著相關資料。
“彆介，你要是預感應驗，咱們隊裡就一個毒奶大師，一個烏鴉嘴王者，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段默軒連連擺手。
而時歲將手機放在了一旁，看了江京墨一眼，站起身來，抬腳往外走。
向來沉穩的時歲這個時候動就很微妙。
段默軒敏感的察覺到了不對勁，抬頭。
“歲哥你乾嘛去？”
“放水。”
時歲很淡定冷靜的扭頭掃了他們一眼。
懶懶散散的邀請江京墨。
“一起？”
等到江京墨和時歲一起出了門。
留下段默軒和穀啟麵麵相覷。
“他們小學生嗎？還手拉手一起上廁所？”
穀啟讚同點頭。
“我小學的時候就沒在跟人手拉手一起去廁所了！”
而江京墨和時歲路過外麵行色匆匆的異能者們，一路拐彎走到最遠的那個廁所。
漂亮溫順青年眨巴眨巴眼睛。
“隊長。”
時歲應了一聲，看他，打算聽聽他有什麼話要說，從說完這些話之後就耷拉著腦袋，欲言又止的意思都要從那顆小腦袋上冒出來。
然後就聽這小同學‘大無畏’的開口。
“一起來廁所是為了……比大小？”
他曾經聽聞過一些兩腳獸男孩子之間的傳言。
入鄉隨俗，虎鯨也是一樣！
他還探著腦袋，驚歎了一聲。
時歲：……
這都是什麼玩意？
淡定散漫如時歲，扶槍的手都微微有些顫抖。
不想說就彆說了，免得他現在時時刻刻想要把江京墨的腦袋撬開看看裡麵裝著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時歲快速解決完問題。
跟江京墨一起走到了洗手台洗手。
江京墨還帶著笑，表情看起來比剛剛輕鬆很多。
“隊長。”
他看著鏡子之中的自己。
“有選擇權的去沾這些東西，反噬是他們應該承受的代價，但這些小孩子不是，他們沒有選擇權，不能幫幫他們嗎？”
“P藥劑發展到最後都會出現反噬結果，現在還不存在例外。”
時歲很客觀冷靜的開口，抽出旁邊紙巾盒裡麵的紙巾，擦拭手上的水珠。
“我知道，但聽到這些實驗什麼的，不知道是不是我以前過的不好，我有種很煩躁的感覺，就好像一瞬間幻聽了那些孩子在哭，但我無能為力，這種感覺讓我很不舒服。”
不單單因為這些是他喜歡的兩腳獸。
“隻是原則上可以處理，我們的主要目的是救人，儘力而為，不用思考那麼多。”
時歲的手輕輕拍了拍江京墨的頭頂。
帶著他剛剛洗完手的洗手液味道。
“等會兒直接下去集合，我要打個電話，去處理一點事情。”
“好。”
江京墨笑盈盈的開口。
等時歲離開，他看向鏡子。
水流正在嘩啦啦的流淌，衝刷著他的手腕指尖，將他肌膚上最後一絲溫熱帶走。
鏡子之中青年人還是那樣的笑容，被發絲遮掩住淩厲的漂亮眉眼，上揚的唇角，若隱若現的梨渦。
剛剛他說了一個謊。
他是穿越而來的虎鯨精怪，根本也不知道以前過的差能有多差。
但有一點他倒是沒編造。
在聽到蔣戰話的一瞬間，他好像聽見了孩子的哭聲還有心裡驟然升騰起來的無能為力。
很不適，不適到平靜快要維持不下去。
包括他心口處古怪的葉片痕跡，還有冒出來的黑白藤蔓，他是不是真的忘了點什麼？
江京墨伸手，染著水液的指尖點在鏡麵上。
點，點，勾。
在鏡麵倒映的青年人的麵孔上，一個笑臉被他畫出來，跟他麵上的笑容重合。
“算啦，儘力而為吧。”
他剛剛不說，也是因為他不打算要求彆人，想要做什麼，還是在不影響彆人的情況下自己動手比較好。
江京墨心裡想著。
最後他笑盈盈的關上水龍頭，也不擦手，略有孩子氣的甩著指尖的水，走出廁所門。
蔣戰的車先行離開，聽說已經找了個非常合適的理由將群眾撤離的差不多了，他們很快就能采取行動了。
大概在蔣戰離開的十分鐘後，時歲才從異能者管理局裡快步走出來。
“歲哥，你上哪兒去了，怎麼折騰了這麼久？”
段默軒從車窗探出個腦袋來，揚聲詢問。
“處理了一點小事情。”
時歲快速上車，坐到了江京墨身邊。
“他們那邊人都撤出來了嗎？”
“撤的差不多了，其實按道理來說要是小十那邊出了事，對方不應該什麼動靜都沒有，等著我們動手啊，還給我們撤離普通群眾的機會。”
小十他們的行動失敗其實已經打草驚蛇了，撤離群眾隻是為了在接下來的衝突中防止他們對普通群眾動手，也避免產生過多的群眾恐慌。
但進展要比蔣戰預想的順利的多。
現在對方還不明目的不明情況，隻有兩點原因。
第一是他們手裡掌握著能威脅異能者管理局這邊的東西，比如小十他們小隊，還有那些孩子，而另一種就是對方找到了更好的方式準備離開這裡，現在隻是敵不動我不動，在跟他們周旋。
車子一路來到了目標小區門口。
遠處鑼鼓喧天，吵吵嚷嚷，還有歌舞聲傳來，隔著這麼遠的距離，都有些震耳朵。
時歲小隊下了車。
江京墨捂了捂自己的耳朵。
好奇的探頭看過去。
“這就是蔣隊長想的招？”
做個活動將周圍大部分人先吸引走，然後再由其他人以看活動有禮品為由，暗地裡將附近的普通人都撤出來。
“也不算是他想的招，最近的確有個活動，但應該在蔣戰出手前沒這麼聲勢浩大。”
段默軒檢查配槍，跟老穀一起下車，抬頭看了一眼這小區的規格。
“嘖嘖，有錢人。”
“是哪一棟？”
蔣戰也裝備好了，快步走過來。
在遠處震天的活動聲音之中，他們聚集在角落裡的幾輛車就沒有那麼顯眼了。
“靠江的那一棟，是複式樓，最頂上的兩層。”
蔣戰快速開口。
“現在不確定他們在哪一個房間，不排除屋內有怪物存在的可能性。”
他掃了一眼，看著兩手空空的江京墨。
之前江京墨徒手掰斷怪物觸角的畫麵還曆曆在目。
他想了一下詢問。
“不用給他配槍嗎？”
“配了之後可能是我比較危險。”
聞言，段默軒沒忍住笑了一聲。
“他還是個一年級生，還沒學到呢。”
江京墨仰著頭笑笑，很認真的保證。
“小鳥哥你這話說的，如果給我配槍，我不會特意瞄準你的。”
“我知道，你會翻出你的記仇小本本，故意瞄準我。”
小隊內，因為嘴貧惹江京墨記仇最多的段默軒非常的有自知之明。
“哎呀，非整什麼特意故意，我就不能是刻意的嘛？”
江京墨笑盈盈。
這邊輕聲說著，幾人已經從側門突進，一路沿著監控和頂樓的視覺死角潛入到了這棟樓層裡。
此刻頂樓。
燈光熄滅，薄紗窗簾隨風揚起，周圍一片昏暗。
頭頂的鈴蘭小風鈴正輕輕搖擺，傳出細碎的叮當聲響。
隻是再往旁邊看去，巨大的機器像是潛伏在黑夜之中的怪物，跟這個家的裝修風格格格不入。
機器監護儀器的滴滴滴聲響在耳邊一下一下敲擊骨膜，連接著各種龐大儀器，在機器中間的小小玻璃罩空間內，有著一個七八個月大的嬰孩正緊閉著眼睛，身上紮了七八個針頭，連接了好幾根管子，時不時傳來一聲單薄奇怪的呀聲，旁邊不斷有霧化液體噴入，他的指尖慢慢悠悠變成小小的綠色嫩芽，一勾一勾。
這個七八個月大的孩子，居然已經被催化成了異能者！
白天表現的痛苦萬分的秦嘉歡，此刻麵容猙獰焦慮的咬著指尖。
他站在這個孩子旁邊，時不時扭頭看一眼窗外。
高層二十層，在他的這個位置，江麵的景色和小區內的情況能一覽無餘。
雖然暫時肉眼看不出什麼問題，但從下午發現盯梢的異能者之後，他就知道他們暴露了。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我們要離開這裡，我們必須離開這裡，去國外，去國外，隻有去國外我才能活下來。”
“彆著急——”
一道冷淡的聲音從旁邊陰影處傳來，隨即是啤酒開瓶的聲音，長相很凶的青年人翹著腳靠在躺椅裡，手中舉著一個剛剛開啟的啤酒瓶，還慢吞吞的喝了一口，然後看了一眼正在慢慢輸入液體加霧化P藥劑的小嬰兒。
“928號的身體素質太弱，不能隨意移動，現在還需要四十分鐘，異能者管理局的人還在我們手裡，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對方越謹慎，我們的時間越充足 。”
他隨意按開小燈，昏暗的燈光落在他臉上，高聳的眉骨，含笑的眼眸，此刻他那張臉上滿滿的惡意。
“要怪也該怪你，好好的去挑動兩個怪物為你爭風吃醋，你這心理也真是夠變態的，早跟你說了，雖然是最後收尾階段了，但你不要搞事情，暴露了的話……”
他站起身，腳還隨意碾過搭在地麵上的一隻手。
在他的椅子之後，四五個人以各種姿勢或躺或坐，血腥味道彌漫。
“跟我有什麼關係？！你也沒說會來這麼厲害的異能者小隊，我的丈夫，最愛我的幾個丈夫……沒了，都沒了。”
秦嘉歡雙手捂臉，抽泣著。
“為什麼背叛我的會被那樣維護，真正忠誠我的丈夫卻要被所有人排斥，我隻是想要人愛我啊……”
隨著他的哭泣，他身後聲音窸窸窣窣，一隻巨大的動物步足輕輕搭在他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