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為什麼難受呢?
其實也不為什麼。
因為他們以前覺得自己還蠻可以的,算得上是官場上的老油條了,無論是天子的心思還是皇子們的想法,總是能揣摩到兩分的,總是能夠及時的想到應對舉措和如何規避風險的。
畢竟在官場混,最重要的就是消息要靈通和腦子要靈活。
但是自從在道觀清修的四皇子回來後,他們仿佛就一直在出師不利的邊緣反複彈跳。
比如說最開始言官們雖然有被四皇子發言給冒犯到的理由在裡麵,但其實更多的是他們想要趁機捏一捏踩一踩四皇子,看看對方是個什麼樣的脾氣,看看能不能上來就把四皇子給打壓一下,結果呢?
結果就是文武百官全體跟著倒黴,四皇子不僅不給他們捏一下踩一下的機會,還反手給了他們一個好大的大耳刮子,直接把他們給拍到牆上差點沒扣下來。
再然後就是天子讓四皇子去管理了戶部,不少剛從牆上下來的官員想著誒嘿,這回該輪到我們欺負欺負並不弱小並不可憐但不通官場之道的四皇子了吧?
四皇子再老謀深算也隻是一個人,他沒混過官場,而戶部向來是官場中的官場,因為裡麵的水很深,舉凡扯到錢財的,就沒有真正乾淨的!
所以四皇子去了戶部為什麼受到冷落?除了因為他是空降的以外,利益相關的官員們抱成了團彼此通著氣,想要拿捏住他!想要段星白知道,戶部不是他說了算,而是官員們說了算的!
結果呢?好家夥四皇子根本不按照模板套路走,自己帶兵帶人把戶部給圍了,彆人新官上任是三把火,他可倒好,直接扛著火山上任了!自己把戶部給燒了可還行啊?!
那段時間皇城不少權貴高門家真的是亂成了一團。
找門路的找門路,找關係的找關係,都想從明顯是被天家給盯上的戶部裡脫出來身,可其他四位皇子們卻也動了真格,為了從戶部這件事裡撈功勞撈好處,他們連自己的門客或者幕僚都不放過!
尤其是二皇子,他手底下的人死的最多,牽連的也最多,可是除了幾個似乎很得他心的能人被他給保了下來,其他的他連看都沒看就當成棄子扔了,連替他們說句話的心思都沒有。
狗急跳牆,兔急咬人。
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暗殺了四皇子,可派出去的死士全都有去無回——連屍骨都找不到的那種有去無回,就好像四皇子府是個大海,往海裡投塊小石頭,結果彆說浪花了,連個響聲都沒有。
四皇子,當真是夠老謀深算,夠心狠手毒!
從四皇子回來後,就一直不順,一直摸不到他的規律,也變得非常容易在天子和皇子們的麵前吃掛落,滿朝文武能不難受嗎?
這日子是真的過不下去了,於是他們又想了個招兒,本來被壓得死死的熒惑守心的事兒被有心人給翻了出來,開始隱晦但極其快速的在皇城裡傳播。
人言可畏,三人成虎,四皇子殿下還是太年輕太嫩了,不明白這個道理!
算盤打的叮當響,但是今天上朝的時候,文武百官在金鑾殿裡為什麼那麼安靜,還不是因為看到了四皇子是怎麼來上朝的——馬車算什麼,人家直接騎著白虎來了!
白虎!那可是祥瑞中的祥瑞,是萬獸之王的王!
而且那頭白虎還非常的聽四皇子的話,非常的通人性,高傲的步伐高貴的頭顱,令人望而生敬的白色毛皮,若是四皇子真的‘熒惑守心’,又怎麼可能會有白虎在側?
難怪此前的流言四皇子根本沒有搭理也沒有出手發難,他們搖旗呐喊又是擔心這個又是擔心那個,夜不能寐輾轉反側咬著牙橫著心的傳播著謠言,其實在四皇子的眼裡根本就是個笑話對吧?
他就這麼看著他們狂舞,看著他們像跳蚤一樣的亂蹦,然後在他們蹦的特彆歡快特彆開心的時候直接騎著白虎上朝。
雖然沒有說話,但是無聲勝有聲:一群凡夫俗子,本皇子連理會一下都是浪費了時間,落了身價。
太狠了,真的是太狠了,殺人誅心,當真是殺人誅心。
本就因為聽說昨夜天子大怒,在禦書房裡怒斥了所有皇子,覺得似乎又有什麼超出他們預料的事情發生而惶惶不安的文武百官們這回是真的眼珠子都要紅的滴血了——四皇子,當真是夠狠,他是算準了一切然後在搞他們的心態,而且還搞成功了!
他們不行。
他們不可。
他們必須得想辦法了,不然這個皇城就沒有他們的立足之地了!
...實不相瞞,但凡你們少做點理解,那一切的問題就都不是問題了,世界那麼美好,你們如此暴躁,這樣不好不好。
一部分的官員朝著錢權酒色的方向歪腦筋繼續前進,一部分的官員開始反思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惶恐然後回首一看突然發現自己好像丟了曾光芒萬丈的初心,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露出了茫然的小眼神。
一部分的官員慶幸自己是中立派哪邊都不沾,還有一部分的官員在想著四皇子當非凡品心係天下公平公正,他們是不是也可以靠過去...不求能夠加官進爵,但求能真正的為萬民做點有用的事情。
總而言之,千人千麵,各有心思。
皇城裡起了風,不過這風可吹不到屋子裡去。
所以。
皇宮·禦書房。
天子正在和他真正的心腹們開著小會。
“不到最後一刻,當真是不知鹿死誰手,這點,陛下您和老臣們可太深有體會了。”老丞相歎了口氣,“當真是命運多舛,誰能想到陛下您以前會功虧一簣。”
“唉。”
“唉。”
“唉。”
禦書房內此起彼伏的響著歎息聲。
天子單手托腮,明明已經是個快奔四的大男人,卻硬是做出了少年者才有的風範,無語道:“彆歎氣了,歎氣要是能改變命運的話朕陪著你們一起歎,這不就是不能麼?所以看向未來才行,彆回頭,回頭人就沒了。”
“未來?哦...您說五個皇子是吧?這朝堂局麵現在可亂著呢,四皇子殿下身邊那個護衛什麼路子,看著年紀輕輕,可那武功卻高的過分了,行刺四皇子殿下的殺手皆是有去無回。”
“嗯,是無名道人送給小四的人,朕也不敢多問,怕挨打,道人一直都很不喜歡段氏王族的人。”
“無名道人,臣從父親那裡倒是聽來過他的些許傳聞,但不可考究,說是昔年巫蠱妖毒亂世者盛多,皆被道人所斬殺,他一人站在邊境牆頭,十萬西涼鐵騎不敢往前邁一步,誰動誰就烈焰焚身...不過想來也有虛構的成分在裡麵吧。”
“話題扯遠了,扯回來扯回來。”
“哦,那陛下,您和四皇子殿下說了段氏王族奪嫡戰的規矩了嗎?即誰的功勞最少,誰登基的那件事?”
“沒說,急什麼,還有些時間呢,小四與紅塵脫離了十四年,上來就給他那麼大的壓力,不好不好,讓他再躺一段時間吧,也算是朕的一片愛護之意了。”
“可是四皇子殿下本身就不占優勢,其他四位皇子不能說羽翼豐滿,但也比剛破蛋的四皇子殿下要強上許多的,這樣一直不與他說,是不是對四皇子不太好?”
“?小兔崽子好不好和朕有什麼關係,朕好就行了!”
“......”
“咳咳,其實朕主要還是考慮到了小四的情緒。”
“而且你們不要說的像朕一個人沒說似的,你們和自己的孩子說了嗎?沒有吧,你們當初踩的坑,現在也是想要自己的兒子再踩一遍,彆銅鏡隻照朕,也看看鏡中的你們自己。”
“?瞧瞧陛下您這話說的,小兔崽子好不好和老子有什麼關係,我們好就行了!”
“......”
禦書房裡突然陷入了寂靜。
天子和他的心腹們麵麵相覷都不說話了,令旁邊站著的總大監在心裡搖了搖頭,長長的歎了口氣:這是把心裡話給說出來了,可不就是相顧無言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