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望先前就曾對葉舒提起過, 想恢複他的身份,可他沒想到這人這麼快就已經把詔書擬好。
而且……
“你這不是胡說八道嗎?”
葉舒指了指詔書, 哭笑不得:“我謀逆是與你演了一場戲,目的是抓出隱藏在京都的探子?假死是為了讓朝中逆賊放鬆警惕,從而一網打儘?”
“哪裡胡說了, 事實不就是如此?”晉望道,“獵場刺殺過後,潛藏在京都的探子儘數落網,他們組建多年的情報網也被連根拔起。至於最近,朝中那些謀逆之徒是如何被你一網打儘, 眾臣有目共睹。”
葉舒被他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驚呆了。
而且第一個理由好像是他先前隨口編出來的吧, 這人就這樣拿來用了???
葉舒道:“可原主謀逆是事實……”
“但那不是你做的。”晉望平靜地回望他。
那天過後, 葉舒找了個時間把小黃狗帶回養心殿,將所有事情原原本本解釋清楚。
得知真相後, 晉望並沒有太過驚訝。
畢竟這人連自己隻是個書中人物都接受得毫無障礙,心理承受能力強大得讓葉舒歎為觀止。
“阿舒, 孤對你說過了,你不需要為任何沒有做過的事承擔責任,那樣對你不公平。”晉望溫聲道。
葉舒心頭微微一動,彆開視線:“你說這理由彆人會信嗎,是不是太牽強……”
晉望輕輕笑起來:“你以為誰都跟一樣, 在孤麵前沒大沒小?孤親自下的詔,有人敢不信麼?”
哦,差點忘了, 這人是皇帝。
國君陛下說的事,再匪夷所思,也沒人敢質疑。
晉望取過放在一旁的禦印,遞給葉舒:“若無異議,便蓋印吧。”
葉舒神情稍頓。
他沒接,而是伸手覆在晉望的手背上,十指交扣,在詔書末尾用力按下。
與葉舒常年四肢冰涼不同,晉望的手很溫暖,手指修長有力,骨節分明。那份暖意在肌膚相觸時變作滾燙的熱度,循著掌心傳遞過來。
葉舒剛想縮回手,卻被晉望反手握住。
他用指腹在葉舒手上輕輕摩挲,道:“方才忘了說,右相年事已高,年前已向孤遞上辭呈。孤準了。”
書中也是如此。
長麓設左右兩相,左相是國君心腹,右相則是三朝元老。左相謀逆的同年,右相告老還鄉,晉望便索性撤銷丞相一職,之後也再不設置。
但此時晉望明顯不是這個意思。
又被他坑了。
葉舒苦笑:“做個人吧陛下,你這小崽子還沒出生呢,這麼急著讓我給你當勞力?”
晉望神情平靜,語調不緊不慢:“孤自當替丞相大人分憂,不會讓大人受累。”
葉舒回頭,二人視線撞至一處,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晉望在葉舒唇邊落下一吻。
“歡迎回來,我的葉相。”
翌日,國君陛下昭告天下,澄清皇妃的真實身份其實便是左相葉舒。詔書中詳儘解釋左相假死隻為做戲,並替他將謀逆一案翻案,更是用長篇大論闡述了葉相如何為長麓鞠躬儘瘁,對陛下忠心耿耿。
一封詔書寫得可歌可泣,所有民間傳聞不攻自破。
至於為什麼葉相假死後要扮成皇妃,詔書裡隻字未提,眾臣心中各有計較。
不合是假,鬨翻是假,替身也是假,當著眾臣秀出的恩愛莫非也是假?
眾人都不確定了。
詔書一下,朝野上下頓時分做兩派。
有堅定陛下與葉相先前那些都是配合做戲,如此犧牲,用愛情二字來猜測這兩人的關係,簡直辱沒了他們之間的兄弟情深。
而另一方則相信,人間自有真情,君臣也有真愛,二人有感情並不影響他們密謀合作。
兩波陣營爭執不下,至於葉相假死事件本身,倒沒有多少人在乎。
彆說是葉舒,就連晉望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都是太閒了,多乾點活就好。”官複原職的葉相大人如是說。
詔書下發後,晉望將葉府裡裡外外重新翻修一道。又過了半個月,葉府翻修完畢,晉望傷勢也基本痊愈。
晉望挑了個日子,親自將人送回府。
葉相回府那日,運送禦賜珍寶的車隊在長安街上排出長龍,百姓夾道相迎,可謂風光無限,竟是比當初葉府初落成時更盛。
“勞民傷財。”葉舒放下車簾,悻悻地縮了縮脖子。
晉望一隻手搭著葉舒的肩膀,聽言淡笑:“孤已經按你意願撤了大半,還不滿意?”
“……”葉舒,“滿意,很滿意。”
晉望笑著親了親他。
到了相府,原先葉舒的家仆一個不差,全在府中等候。
這些時日晉望其實並沒有為難他們,剛開始下獄幾日,後來便在城外尋了個莊子將人軟禁。隻是先前他們都以為葉舒已死,日夜提心吊膽,就怕受到牽連。看自家主子如此風光的回府,紛紛潸然淚下,有年老體弱的,甚至當場昏厥過去。
晉望讓高進宣讀聖旨,葉舒行禮接旨,兩人當著眾人麵演了一出君聖臣賢。打發走來湊熱鬨的群臣,相府大門一關,葉舒不樂意了。
“你怎麼還在這裡?”葉舒走進堂屋,瞥了眼身邊的人。
一名侍女正要替二人上茶,聽見葉舒這語氣,嚇得險些跪倒下去。
晉望也不惱,摟著人在主位坐下:“今晚真不與孤回去?這裡畢竟不如宮裡,而且……”
他看了眼葉舒的腹部。
如今尚在冬日,葉舒腹部還能用外衣遮擋,但沒過多久就要開春,這肚子遲早藏不住。
按照晉望的意思,自然是想儘早對外宣布他與葉舒的關係,將人堂堂正正迎娶進宮。
可他又有疑慮。
先前他以為葉舒謀反,一係列舉措幾乎毀了這些年原主在朝中打下的根基。想要恢複葉相昔日的聲望,隻憑他賞賜點財物是遠遠不夠的。
他還需要一些時間。
這種時候對外宣布葉舒懷了他的孩子,再將人納入後宮,他恢複葉舒官職的意義便不大了。
他不想讓葉舒變成他的附屬品。
至於葉舒自己,他一開始其實並不在意這些。
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沒有對權勢的追求,更沒什麼胸襟抱負,能否洗清冤屈,官複原職,他心中並不是特彆在意。
但抵不過晉望總在耳旁叨叨。
一會兒覺得應該讓葉舒回歸正常臣子生活,方便他行事,一會兒又覺得葉舒出宮不安全,放心不下。
前前後後糾結了大半個月,葉舒不厭其煩,最終拍板決定。
——先回府住幾天。
晉望沉吟片刻:“不然孤今夜就宿在府中?”
“……”
二人對視一眼,葉舒麵無表情。
“葉相剛官複原職,孤還有許多事要與葉相親自商議。”晉望做出一副義正言辭的模樣,“葉相要以大局為重。”
葉舒:“……”
神他媽以大局為重。
於是,這日陛下親自送葉相回府後,葉相不僅在府中設宴款待了國君陛下,還與陛下商討國事,促膝長談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