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這雙眼睛, 阿洛看見一句話:幫幫我。
他在向她尋求幫助,就像幼時那個孤獨無助的孩童,被那些大人關在漆黑不見光的屋子裡, 在無儘的恐懼中,期盼著有人來將他救出去一樣。
阿洛毫不猶豫地握緊了他的手,緊緊地, 用力地。
“不要怕, 我陪你一起走下去,沒有人能傷害你。”少女仰著小臉, 緊盯著大汗淋漓的男孩, 眼神殷切又認真。
她的手小又軟,剛攥緊他的手指,立馬就被許亦周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緊握, 他將她的手緊扣在冰冷黏膩的掌心, 黑漆漆的眸子定定落在她臉上。
這一刻,他的腦海裡沒有其他想法,混沌的思維中,隻剩下一個念頭。
有人來救他, 他不是孤身一人。
從小到大,許亦周發作過很多次,每一次,周圍的人都會離他遠遠地,唯恐靠近他讓他反應更嚴重。
從來沒有人試著接近他, 來握住他的手。
原來,僅僅隻需要一雙手,一句“不要怕”,就可以將他從那令人窒息的黑暗中解救出來。
阿洛卻沒注意到許亦周的變化, 大概是脫力的緣故,男孩大半個身子歪在她肩頭,強撐著這麼個大高個,她光是走路就很是吃力了,不得不全副心神都放在腳下,唯恐一不小心就會摔倒。
周倩約好的那家造型店不遠,走了大概五分鐘,幾人終於進了店門。
應該是提前打好了招呼,幾人一進去就被迎到空無一人的工作間內,一名專業的造型師正在那裡等候。
見到周倩,造型師笑著問好,顯然她是這裡的老客戶了。
周倩卻顧不上回應,圍著坐在沙發裡的兒子,一臉的焦急:“亦周你還好嗎?要是不行我們就回去好不好?咱們下次再來也行的,你這次走了這麼遠的路,已經很棒了,媽媽真的很高興,接下來我們慢慢來吧?”
許亦周垂著腦袋坐在那裡,臉色白如紙,下巴尖尖還在往下滴汗。
他神色蒼白憔悴,一雙清淩淩的眼睛卻是明亮有神,好似藏著兩顆亮晶晶的小星星。
“我,”他嗓子有些乾澀,輕輕咳了一聲,一字一頓說道,“我、可以。”
說完,他看向一旁被他攥著手,沒有放開過的少女。
這意思很明顯,是在征求她的意見。
興許是度過了緊張期,他握著她的手不再那樣用力,許亦周的手藏在寬大的衛衣袖子裡,隻露出半截如玉如竹的指節。
阿洛的手也被拉了一半到他的袖子裡,將袖口都撐鼓了起來。
他坐著要比她站著低一點,抬著眼巴巴地望著她,滿臉寫著幾個明晃晃的大字:“陪我嗎?”
阿洛幾乎瞬間就讀懂了他的眼神,他的心思實在太好猜。
她彎起唇,露出一個微笑,輕輕勾了下他的手指:“好。”
周倩這才注意到這一幕,她方才心亂如麻,都沒發現這兩人的手一直交握在一起。
這時看清楚了,眼底頓時閃過一抹深深的驚愕。
兒子抗拒他人的觸碰,這是家裡每個人都知道的事情,所以如非必要,身邊的人都會刻意與許亦周保持距離。
從他七歲之後,周倩再也沒有抱過一次許亦周,甚至都不敢靠近他一米範圍之內。
之前在家給遊洛水遞狗狗,車裡又輕易被遊洛水安撫好情緒,如今更是徹底接納她,甚至能夠接受她的靠近,主動尋求她的接觸……這一切一定不是巧合。
驚愕過後,周倩眼中浮現一抹激動欣慰的色彩。
她有預感,恐怕要不了多久,她就能看見許亦周恢複正常的畫麵。
周倩的內心活動,阿洛不得而知。
許亦周對陌生的造型師顯然很排斥,剛一坐上椅子,造型師給他圍圍巾的時候,他的麵龐再次變得雪白,攥著阿洛的手也加重力道,她都能感覺到骨骼被壓迫的疼痛。
當造型師一手抓梳子一手握剪刀時,他的眼神逐漸慌亂,偏偏剪頭不能亂動,他隻能在鏡子裡找她的影子。
好在這家店鏡子做得很大,一整麵牆的鏡子裡,也映出了阿洛的身影。
在他從鏡子裡和她四目相對的時候,阿洛調皮地衝他眨了一邊眼睛,做了一個wink的小表情。
許亦周驀然一愣,隨即就被她轉移了注意力,肉眼可見地放鬆了情緒。
有效!
阿洛心中一鬆,每當他表情有些焦躁時,便對他做一個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