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夢魘(2 / 2)

一劍霜寒 語笑闌珊 8626 字 8個月前

季燕然頗為無辜,隻好道:“下回我若再見到,定給你捉了來,想抱多久抱多久。”

雲倚風撿起燈籠遞到他手中:“若金煥不肯呢?”

季燕然正色道:“由不得他不肯,你既想要,本王就算將人打暈,也是要把雪貂搶來的。”

雲倚風眉眼一飄:“真的嗎?”

季燕然應得毫無壓力:“真的。”

雲倚風笑:“好,那我可記下了。”

季燕然單手拉起他的大氅,將人再度裹了個嚴實,一來表示關切,二來也好將那雙星輝般的眼眸遮掉大半——否則看久了,八成又要想起血靈芝,現在還得再加一隻雪貂,欠的東西越來越多,都是稀罕貨,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還清,極為苦惱。

而老天也存心要與他作對,兩人還沒走回飄飄閣,隻穿過花園,就見金煥正獨自坐在屋頂,身邊趴著一團純白,正是剛才那隻雪貂。

季燕然:“……”

雲倚風果然停住腳步,剛才說什麼來著,去吧。

“雲門主,季少俠。”金煥也看到了兩人,主動打招呼,“這是要回去?”

雲倚風點點頭,不解道:“冰天雪地的,金兄為何要坐在屋頂?”

“心裡煩亂,出來安靜片刻。”金煥抱著雪貂躍入院中,歎氣曰,“詭事一樁接一樁,想起來實在鬨得慌。”

雲倚風問:“祁兄怎麼樣了?”

“他還在想小廝的事,也不懂為何嶽之華要殺人。”提及此事,金煥麵色更憂,“一直神思恍惚的,說話也不聽。”

雲倚風提醒:“祁兄如今既住在觀月閣,還是得勞煩金兄閒時多勸幾句,省得心情煩悶,落下病根。”

“那是自然。”金煥允諾,又道,“天色也不早了,那我再回去看看祁兄,二位自便。”

眼見他轉身要走,而身邊的人還一臉促狹,季燕然隻好硬著頭皮道:“不知金兄的雪貂,可否借在下一晚?”

金煥聞言一愣:“借雪貂?”

季燕然解釋:“看著機靈可愛,想帶回去玩玩。”

“這樣啊。”金煥爽快道,“自然可以,不過這小東西養得嬌貴,季少俠可彆亂喂。”

他一邊說,一邊將手中的白團子遞過來。雲倚風想要去接,那雪貂卻一反常態,吃了炸|藥一般頸毛豎起,眼中凶光一現,前爪狠狠一鉤,登時就在他手背上留了三道深深血痕。

“嘶!”雲倚風毫無防備驟然吃痛,季燕然趕忙將他拉到身後,再看雪貂,已經飛速攀上屋頂,一路奔跑去了遠處。

“這……”自家寵物闖了禍,金煥也慌神,嘴裡連連道歉,又說要去觀月閣取傷藥。雲倚風有氣無力擺擺手:“不用,我此番上山帶了藥,回去自己處理便是。”

傷口雖深,幸而雪貂無毒,敷好傷藥避免沾水,多養幾日就會痊愈。季燕然在櫃中取出藥瓶,也不知這回究竟算不算自己犯錯,但見他眉峰緊鎖,手臂也爆出細細青筋,像是疼得不輕,隻好一邊包紮一邊哄道:“我府中還有一幅王羲之的《平安帖》,下山後立刻差人送去風雨門。”

雲倚風問:“是真跡嗎?”

季燕然輕輕吹了吹藥粉,用繃帶仔細纏好:“自然,誰敢用假貨騙我?”

雲倚風道:“嗯。”

“這兩天儘量彆碰傷口。”季燕然把他的手放回去,又問,“想不想吃糖?我去玉嬸那看看。”

雲倚風眉梢一抬:“當我是小娃娃?受傷了還要用糖哄。”

季燕然感慨:“可門主一路吃零嘴的架勢,也不輸給……喂喂,這是江南產的玄錦靴,價格不菲。”

“貴才要踩。”雲倚風抬起腳,理直氣壯道,“好了,我要吃八寶糖。”

蕭王殿下態度上佳,一路去了廚房。

玉嬸還在揉麵,正準備做第二天的早飯。聽他說明來意後笑道:“糖就在櫃子裡,還有桂花酥餅,也一並帶上吧,雲門主愛吃甜的。”

“柳姑娘怎麼沒來幫嬸嬸?”季燕然隨口問。

“她像是有事,在檢查完蛛絲銀鈴陣後,一直就沒回流星閣。”玉嬸說完又念叨,“爐子上還給她溫著飯呢,姑娘家也不知道照顧自己。”

“這樣啊。”季燕然掃了一眼飯菜,又把糖和點心裝好,“那我先走了,多謝嬸嬸。”

外頭的天已經完全黑透,隻有茫茫厚雪映著半寸月光,倒還不如狂風呼嘯時——那樣至少能有些聲音,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到處都是一潭腐黑粘稠的死亡湖水,令人倍感不適。

季燕然沒有直接回飄飄閣,見四下無人,便拎著食盒往流星閣繞去。雲倚風獨自待在房中,等得又是無聊又是困倦,單手撐住太陽穴昏昏欲睡。傷口上敷著的藥粉很好用,痛楚被完全麻痹,手腕以下都是僵硬的,這種完全失去知覺的經曆……完全失去知覺……回憶悄無聲息被喚醒,腦海裡再度響起了細線嗡鳴,起初很微弱,後頭卻越來越嘈雜,它們從各個方向密密麻麻爬出來,旋即織成一張汙黑焦黃的網,將自己全身都包裹其中,皮膚被刺穿,神經能清楚地感覺到那些毛躁的牙與針,還有觸角……翅膀……令人作嘔的氣息與粘液。深埋於骨的恐懼再度蓬勃而出,心呼嘯著跌入萬丈深淵,雲倚風猛然清醒過來,驚慌錯亂中重重一掌,將麵前方桌拍得粉碎。

“雲……門主?”季燕然進門就看到這一幕,被嚇了一跳,“你沒事吧?”

雲倚風心臟跳得極快,眼前依舊籠著一層黑霧,與他對視許久才緩過些許:“無妨,做噩夢了。”

季燕然上前試了試他的額頭,滿是冷汗,如冰寒涼。

於是問:“什麼夢?”

“忘了。”雲倚風聲音乾啞,“你怎麼現在才回來?”

季燕然拍拍他的肩膀,從隔壁房中取來熱茶:“我去了趟觀月閣。”

“你去找了金煥?”雲倚風雙手捧著茶杯,許是手心有了溫度,情緒也稍微平複了些。

季燕然搖頭:“不是我去找金煥,而是柳纖纖,她方才進了觀月閣。”

雲倚風聞言皺眉:“她到觀月閣做什麼?”

“不好說。”季燕然道,“或許是為了安慰祁冉,又或許……是為了彆的事情。”

就如先前所說,現如今這局勢,任何一個人,都稱不上全然清白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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