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倚風微微皺眉,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江淩旭有可能是為了遮掩更大的罪行,才會不敢泄露當日真實行蹤?
他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吃驚道:“該不會真的與盧將軍有關吧?那天出門也是見昔日舊人,暗中謀劃些什麼?”
江淩飛:“……”
季燕然拍拍他的肩膀:“而且雅樂居還出現過一張來路不明的琴,雲兒的分析並沒錯,老實交代,你家到底怎麼回事?”
江淩飛哭笑不得:”我能交待什麼,不過話說回來,若實情當真如此,那我還真是小看了這位大哥。”說完又道,“這件事還是得儘快查明才好,若的確與盧將軍有關,大家再商議下一步要怎麼辦吧。”
江淩旭並沒有在洪堂裡待多久,就像江淩飛所預料的,因他一直不肯承認與暗害掌門一事有關,江南震隻草草審了兩句,便下令將人押去牢中,任何人不得探視——當然了,這“任何人”裡,肯定不包括多管閒事的蕭王殿下,與酷愛四處溜達的雲門主,與家中人人懼怕的三少爺。
入夜,天上在飄小小的雨絲。
季燕然替雲倚風換了一套厚實些的衣服,將微涼的手握在掌心暖著:“在想什麼?”
“盧將軍。”雲倚風回神。因自己身世的原因,他對這方麵的事情總會格外敏感一些,又想找到真相,又怕自己的父輩當真是叛國反賊,總之就是每每想起,每每矛盾,十分糾結。
“彆怕。”季燕然捏捏他的下巴,“現如今這事是你我在查,哪怕當真查出什麼,也不必一五一十上稟皇兄,嗯?”
雲倚風道:“欺君之罪呢。”
“先前又不是沒欺過。”季燕然笑,將他抱在懷中哄著,“比如說,你背地裡說過他多少次壞話了?我可都好好瞞著,半分消息沒泄出去。”
雲倚風:“……”
江淩飛在院外咳嗽,你們差不多就可以了,我是真的有點冷。
而我大哥目前的境遇也很慘。
是真的慘。
江府氣派,可牢房卻陰森得很,再加上江淩旭下午的時候,出言冷嘲熱諷了幾句江南震,所以被對方一怒之下關押到了條件最惡劣的水牢,陰雨霏霏的秋日夜晚,再泡在齊腰深的烏黑臟水裡,那滋味——待江淩飛將他從牢中帶出來時,江淩旭已是麵色青白,渾身都在顫抖,一分為冷,九分為奇恥大辱。
江淩飛吩咐人取來乾淨衣服,又送了熱茶。這裡是牢頭平日裡休息的地方,空間逼仄昏黃,隻有兩三根殘燭挑出一小片微光。
季燕然與雲倚風算外人,也算朝廷中人,因此並未露麵,隻在隱蔽處屏吸聽著。
江淩飛慢慢斟茶:“我來時去探望過叔父,又細問了當日的情況,他的確看到了偷襲者的臉,認定那是大哥,但話說回來,也有可能是旁人易容。所以我想問問大哥,當天到底去了哪裡?若不把這事說清楚,那就算我想出手相助,隻怕亦有心而無力。”
江淩旭嗓音乾裂:“偷襲者當真是我的臉?”
江淩飛點頭:“千真萬確,所以我猜叔父之所以能保住性命,並非僥幸,而是凶手有意留了一筆,為的就是今時今日這局麵。”
空氣寂靜,屋內久久無人語,像是江淩旭正在內心掙紮著什麼。雲倚風在外頭頗為緊張,手心冒出薄汗來,又過了好一會,方才聽到一句:“那日我確實在城外山中。”
“賞雪?”
“不是。”
雲倚風與季燕然對視一眼,繼續側耳細聽。
按照兩人的猜測,接下來的供述,多少也該與盧將軍、謝含煙,或者其餘聲名赫赫的大人物有些關聯,結果就聽江淩旭道:“我那天進山,是為了見一個女人。”
江淩飛追問:“誰?”
又是一陣沉默。
“於綿綿。”
於綿綿,這是哪位?
雲倚風聽得一頭霧水,季燕然也搖頭,聞所未聞。
江淩飛顯然也沒弄明白,江淩旭原本青白的臉,此時卻因羞辱而漲紅起來,咬緊牙關道:“她是丹楓城中、丹楓城中的一個……女人。”
雲倚風:“……”
季燕然:“……”
江淩飛的眼神相當一言難儘。
根據江淩旭的供述,他是在數月前,偶然遇到一群痞子正在欺負賣繡品的姑娘,便出手相助,英雄救美。對方雖非絕世美人,儀態卻風情萬種,又有一把嬌滴滴的嗓子,極會討人歡心,接下來的事情,便是戲文裡常演的有錢闊少戲碼,江淩旭原想著頂多收回家做個貼身丫鬟,並不算什麼大事。誰料在幾天後,對方卻將他約至隆冬雪山,哭著說自己並非貨郎的女兒,而是城裡謝三新娶的填房。
謝三是誰,丹楓城外最窩囊的男人,靠著在街口雜耍賣假藥與偷雞摸狗度日,樣貌醜陋不堪,頭發上常年掛著汙垢,乞丐都要比他體麵上幾分。江淩旭聽得臉都白了,於綿綿卻還在嬌滴滴地往上湊,嘴裡講著一些謝三在床上的齷齪渾事,說也要伺候他試上一試。
雲倚風一把攥住季燕然的手,原本以為會聽到一個大逆不道的故事,沒曾想啊,又刺激又驚悚又豔情。
事情的後來,於綿綿哭哭啼啼跑了,江大少爺也驚魂未定、腳步虛軟地回了家,結果一進門就聽到消息,說是掌門遇襲,走火入魔生死未卜。
“我那時其實已經隱約猜到了一些內情。”江淩旭道,“隔日我派人去打聽,果然,於綿綿已經消失無蹤了,隻留下一封書信,說自己找了個更有錢的姘頭。氣得謝三一人在路上打滾撒潑,哭罵了一下午不堪入耳的奸夫淫|婦。”
雲倚風心情複雜,若江淩旭所言不虛,那這個局還真是……先讓於綿綿去勾搭謝三,再去勾搭江淩旭,城中最尊貴顯赫的富貴大少爺,竟與最窩囊肮臟的老騙子共擁一個女人,還是少爺去偷了人家的,傳出去何止丟人現眼,怕是會被人戳著脊梁骨恥笑上一輩子。
退一步說,就算江淩旭一五一十供認出實情,可於綿綿人呢?早就不知去了何處,同樣無憑無證,和“進山賞雪”的理由一樣,又有誰會相信?倒還不如後者,能更加體麵一些。
江淩飛問:“大哥去找過她嗎?”
“找過,一無所獲。”江淩旭目光頹然,“所以我早就猜到,自己會有今天了。”
若江淩旭的確遭人陷害,那現如今最大的獲益者,無疑該是江南震。
雲倚風道:“嘖。”
江淩旭目光警覺,猛然站起來:“是誰!”
季燕然敲了敲懷中人的腦袋,目光無奈,風雨門門主?
雲倚風摸摸鼻子,都說了,我最近腦子不好使。
既然行蹤已經暴露,兩人隻好推門進去。
雲倚風看著江淩旭,眼神十分無辜,怎麼說呢,我來這裡完全是為了了解謀反叛國、驚心動魄的大場麵,不是故意要打聽你的偷腥情史。
真的。
作者有話要說:=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