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燕然笑道:“表現得不錯,躺在這兒彆動,我讓軍醫上來抬你。”
黃慶答應一聲,四仰八叉倒在草地上,看著上頭湛藍湛藍的天,心想,原來我表現得不錯啊。
眼睛一閉,放心地暈了。
黃武定此時也已率軍剿滅殘匪,大梁將士們正在擰濕衣衫,拍打著草木上的火星與灰燼。隻待來年一場春雨,便會重新萌出嫩芽,恢複往日生機。
季燕然留下三百將士,跟著俘虜一道拆除山中機關。這一拆才知道,雷三事先其實做了不少安排,好幾處山口,都藏有密密麻麻的彈射鐵矛,甚至還有火油與炸|藥,但硬是被梁軍全部避開了。除此之外,後山懸崖也被動過手腳,在雲霧遮掩下藏著不少繩索藤蔓,可以直接蕩到山腰洞穴。黃武定道:“原來他並非要尋死,而是想借道逃走。”
“這回還真得多謝那位小黃統領。”季燕然問,“他怎麼樣了?”
“手臂骨折,不算大事。”黃武定道,“剛一醒來,就迫不及待向軍醫吹噓自己白日裡是如何英勇救人,活蹦亂跳著呢。”
季燕然笑道:“有勇有謀,是個不錯的苗子,一起帶回玉麗城吧。”
黃武定也笑:“行,王爺如此厚愛,這小子怕是要樂得蹦起來。”
梁軍用了八天時間,將草群山整理得乾乾淨淨,直到確定再無任何機關殘留,方才在第九天的深夜悄悄離開。定風城的百姓第二天起來時,城外黑色連綿的帳篷已經消失了,隻在城門口貼有一張告示,告訴大家叛軍已除,風波已定,往後可以繼續安心過日子。
大軍在山道上蜿蜒前行著,午後剛打算安營煮飯,突然就聽後頭傳來一聲喧鬨聲。幾名副將查看之後,回來笑著說,是定風城的百姓,弄了十幾籃子包子雞蛋與臘肉,讓最精壯的年輕人騎著馬送來了。
“分給將士們吧。”季燕然道,“先前擔著‘傳播瘟疫’的名頭,大家都受了委屈,現在吃個百姓送來的熱包子,心裡能舒坦些。”
黃慶也狼吞虎咽吃了個鹵蛋,嘴一擦,道:“老張,老張你過來。”
不幸被他抽中的“老張”,臉扯成一張充滿嫌棄的紫茄子:“你又要再講一遍自己是如何跳崖救人的?”
黃慶道:“對!”
周圍一片哀歎,紛紛貢獻出半個包子,將此人的腮幫子塞成一隻儲食碩鼠。
同僚不給麵子,小黃統領隻好改成向沿途百姓吹噓,幸好老鄉都很愛聽,一傳十十傳百,倒是比大軍先一步到了玉麗城,並且也不再是“跳下懸崖救人,再被蕭王殿下拽回來”這種無聊版本了,經過沿途無數文人再創作,蕭王殿下目前已經初步掌握了騰雲駕霧的技巧。
雲倚風道:“我聽說王爺那日在千軍萬馬之前,腳踩祥雲從懸崖下抱上來一個男人?”
季燕然剛一進門,就遭此當頭一問,二話不說叫來親兵,吩咐,黃慶胳膊養好之後,先打發他去當一個月劈柴夥夫。
小黃遭此無妄之災,心裡很苦。
眾人紛紛替他總結經驗,下回你不能再說被王爺接在懷中了,因為雲門主會吃醋。
“吃醋”的雲門主替蕭王殿下脫掉戰甲,這才笑著抱住他:“我昨日都聽前哨營的人講過了,這一戰打得極為漂亮,恭喜王爺。”
季燕然捏住他的鼻頭:“知道我為何能打得如此順利嗎?”
雲倚風想了想:“因為你戰無不勝,就是這麼威風。”
“錯。”季燕然道,“因為雲兒行李收拾得好,吃穿用度一概不缺,枕頭裡還塞著一萬兩銀票,我一見這天降橫財,自然喜不自勝,精力百倍。”
雲倚風恍然:“原來上回清月給我之後,被我順手塞進了枕頭裡,就說怎麼死活找不到了。”
季燕然親了他一口,忍笑:“就這稀裡糊塗的小模樣,將來還想替我蕭王府管賬?”
“糊塗自有糊塗的好處,”雲倚風舉例,“比如說你若想藏私房錢,就很方便,反正我也發現不了。”
季燕然道:“有道理。”
雲倚風態度良好地詢問:“那王爺想藏嗎?”
蕭王殿下不假思索,我不想。
雲倚風滿意拍拍他的肩膀:“走,我們去看看芙兒。”
梅竹鬆已經替她診過脈象,說是因為被雷三灌了藥物,又被黃慶抱著撞了一下頭,還受驚過度,所以才會一直昏昏沉沉,估摸得養上好一陣子了。
離開臥房後,雲倚風歎了口氣:“對她母女二人來說,遇到我與王爺,可真算得上是無妄之災了。幸好這回順利救下了她,否則將來真不知該如何麵對嬸嬸。”又問,“雷三呢?”
“咬死了什麼都不肯說,滿嘴汙言穢語。”季燕然道,“隻嚷嚷著要替盧將軍報仇。”
雲倚風搖頭:“若說是鷓鴣與謝含煙要報仇,姑且還能信一信,雷三算什麼,他連盧將軍的麵都沒見過,怎麼就如此忠心耿耿了。而且我聽說此人在攻占滇花城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擺酒宴,強擄婦女封為‘妃嬪’,十足一個利欲熏心的鄉野惡賊,也憑說‘報仇’二字。”
隻是可憐盧將軍,好端端一個忠勇剛烈的虎將,身亡後卻要被這種齷齪小人拉來充大旗,白白汙了名聲。
季燕然問:“臘木林中,一點動靜都沒有?”
“大軍都在雷三手裡,他們自然不敢冒頭。不過從寧州調撥的火|藥已經快要運到了,若地蜈蚣推算出的陣門無誤,隨時都能炸開入口。”雲倚風道,“江大哥應當已經被他們軟禁,才會這麼多天都沒冒過頭。”
“攻打地宮一事,越快越好。”季燕然放下茶杯,“再拖下去,我真怕淩飛會出事。”
雖說陪在他身邊的,是所謂“娘親”,但……可當真是半分安心都沒有。
雲倚風點頭:“明白。”
在軍中忙碌一天,回房又已近深夜。行軍作戰都是睡硬木板,雲倚風跨坐在他腿上,雙手握成拳頭,幫忙放鬆緊繃的肌肉。季燕然趴在柔軟噴香的被褥中,閉著眼睛舒坦道:“手法這麼熟練,跟誰學的?”
“找了本針灸按摩的書,自學成才。”雲倚風俯身壓住他肩膀,“省得我拿彆人練手,王爺又吃醋。”
幾縷發絲垂落下來,搔得蕭王殿下心裡一癢,扯住他的手腕輕鬆一拽,將人推在枕被間。
雲倚風笑著問他:“連日征戰趕路,這才剛回來,不累嗎?”
季燕然咬住他的唇瓣:“想你。”
雲倚風單手拽落床帳鴛鴦搭扣,另一隻手握著他的胳膊,輕鬆讓兩人換了上下位置。
“先讓我檢查一下,身上有沒有再添新傷。”
季燕然相當配合。
衣衫紛落在地,露出結實精壯的身體,莫說是新傷了,蚊子包都沒一個。
季燕然問:“有獎勵嗎?”
雲倚風單手倚在他肩頭,輕佻一挑眉:“其實除了那本針灸按摩的破書,我還找到了另一本古書,王爺要不要試試?”
蕭王殿下欣然答應。
須臾之後,從床帳內飛出一枚暗器,將燈燭也打滅了。
隻餘一室曖昧聲音,直到天明才安靜。
可見的確是本實用好書。
……
清晨的光透過竹窗,暖暖地灑在床上。
季燕然拉高薄被,輕輕替枕邊人遮住赤|裸的肩膀,又陪著睡了一會兒,方才輕手輕腳起床去了軍中。臨走前吩咐廚房,燉好一碗清淡養生的菌菇雞湯,在爐火上溫著。
黃慶主動提出:“我想去送飯。”
“你送什麼飯,當心被雲門主一掌拍出來。”夥夫也聽說了他的事情,笑著說,“王爺說劈柴,是逗你玩呢,快回去歇著吧,怎麼吊著胳膊就來廚房了。”
“我還從來沒見過雲門主。”黃慶端了個小板凳坐在灶前,幫忙添火,“聽說生得好看極了,像神仙一樣。”
像神仙一樣。
雲倚風裹一件灰不拉幾的大長袍,胡亂捆著墨發,打著嗬欠剛走到廚房門口,就聽到這麼一句,於是不動聲色轉過身,火速回到臥房,洗漱過後,換了身體麵衣服,方才踩著輕飄飄的雲,翩然來下凡了。
而黃慶的反應也很給麵子,眼珠子瞪得圓圓溜溜,看著眼前雪白雪白的大神仙,驚歎道:“雲門主可當真……當真……”
“當真”了七八回,也沒能從貧瘠的大腦裡,找出幾句有文采的句子,隻好道,“當真好看。”
“過獎。”雲倚風上下打量他,“你就是那位飛下懸崖的小黃統領?”
“正是在下。”黃慶朗聲道,“當日幸虧王爺出手相救,我才能保住性命。”
“王爺是怎麼救你的?”雲倚風捧著雞湯坐在桌邊。
他原隻是沒話找話地隨口一問,但小黃卻很緊張,想起先前諸多同伴叮囑,生怕會被發配到風雨門砍一輩子柴,便趕緊道:“當日王爺將我拉上懸崖後,就飛身一躲,讓我獨自砸在了地上!”
雲門主:“……”
作者有話要說:=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