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家族,基本都是靠近城池。
義度城不如杜家所在的安武城尚武,但也算鐘靈毓秀之地,遠處三山環繞。南邊的琴宗是距離墨家最近的勢力,相隔數萬裡。
這和墨家養劍靈有不可分割的關係,為掩人耳目,主家特意遷過一次位置。三山中妖獸居多,是不少劍修曆練首選之地,他們可以隨時抓走幾個去給劍靈喂招。
今日對墨家不過是一個平凡的夜晚,依舊是清風明月,內外防備森嚴。
不說主家,單是山中靠近出口的區域,每晚都有三輪巡查。
頭頂葉片發出簌簌的響聲,巡查護衛警覺地握緊刀鞘,發現是一隻鳥後,才鬆了口氣。
最前麵的首領笑話道∶彆緊張,我們這活計是最安全的。
被嚇到的護衛也覺得自己大驚小怪了,失笑搖頭,沒錯,普通小勢力還擔心遇到個竊賊惡人,墨家作為四大家族之一,哪裡有人敢來冒犯?
誰都沒有注意到,先前飛走的鳥長著一雙奇異的眼睛,它飛得極快,翅膀卻是僵硬的。冥鳥無聲無息地融入黑暗,融入進虛實道則當中,彆說一般護衛,就算大乘期都發現不了。
主家,屋內亮著兩盞燈。
墨蒼盯著牆上掛著的重劍,一動不動,談及劍,世人隻會想到杜青光和竹墨,分明他墨家才是乾年劍道世家。
圍攻冥都拿到劍種後,墨家劍法必將揚名立萬。
喃喃自語間,墨蒼神情陡然一厲∶誰?
在他話音落下前,牆上的劍自動朝某處劃去。
冥鳥化為一虛弱女子,不住咳嗽,九奴神色淡漠,一句招呼都不打,重劍砍到她的瞬間消失無蹤。
墨蒼皺眉,剛剛他分明感覺到劍刺到了女子。來者不善,絲毫不帶遲疑,他就要叫人封鎖出入口,圍攻潛入者。
正要發聲,晃動的燭光下,空氣好像是有形的,外側凝固出半透明的屏障。
九奴笑道∶若不是為了布置這道結界,憑你也能發現我的存在?
屋內斜後方,無可為不知何時出現在角落,更刺目的是一旁淡淡的金色佛光。
五蘊。墨蒼一愣,目光瞬間變得沉冷,先前他已經感覺到九奴身上散發的死氣,怒道∶你竟然勾結冥都。
五蘊和尚手中的佛珠頭一次沒有轉動,麵上看不出善惡,也看不出喜怒∶墨家主抓我金禪寺弟子壓製劍靈時,就該想到有今天。
倘若杜聖蘭來信是為了對付天聖學宮或者盤家等勢力,五蘊和尚不會插手,唯獨墨家例外。當日在青台山為顧全大局,他任由墨蒼離開,如今也該好好算一算這筆賬。
墨家是銅牆鐵壁,可惜對渡劫期無用,無可為雖不是渡劫,發瘋時也有極限一換一的可能。此刻還有一條倒影映照在地麵,銀龍盤旋在橫梁上。
數位強敵來犯,墨蒼握劍的手微微一緊。
他徹底明白了這些人想乾什麼,墨家和天聖學宮是明確表態要進攻冥都的,而冥都明顯不吃那套先攻擊合歡宗還是他們的猜猜看遊戲,以弱勢狀態先發製人。
墨蒼眼神一寒,稍後交手時產生的餘波足以震碎結界,哪怕今日不止一位渡劫期,所有家族長老客卿齊上,也能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持劍衝身遊走,墨蒼瘋狂催動體內真氣,欲要一舉破局。
幾大高手真氣碰撞,狂暴的力量透過結界,震得屋頂瓦片嗡嗡作響,正在園中修煉的一位長老感覺到一絲寒意,眼皮猛地一顫∶敵襲。
與長老同時飛出的,還有另外幾道身影,全部朝著主屋的方向而去。
墨家族內燈火大明,藏身在山間的杜聖蘭看到火光,握了下拳頭,如今尚願意留在仁義堂的修士同時拉弓,在他拳頭張開的瞬間,萬劍齊發。破弩箭乃是地階上品的武器,其威力在暗襲狀態下,足以秒殺一位金丹修士。
內外同亂,墨家長老緊急用傳訊符聯係族內外出弟子趕回支援,同時立刻做好部署,將人員分為三批,一批留在族內,一批與外賊血戰,剩下的則是看情況靈活調動。
兩位大乘期客卿率人出來,杜聖蘭早已恭候多時,鴻蒙源寶變為久違的銀霜彎弓,拉弓,弦動,箭出,微光劃過暗夜。升級後的源寶繼承了九奴隱匿的能力,悄無聲息的詛咒之力加持下,連''嗖''地破空聲都消失不見。
隨我一
領頭的客卿沒有防備,頭顱被電流凝聚的箭矢貫穿碎裂,喉嚨裡的話化作重重的倒地聲。
箭,殺大乘。
這一箭也差不多榨乾了杜聖蘭的體力,他強咬著牙,厲聲道∶殺。
先前大乘期的隕落振奮了士氣,隨著一聲聲震耳欲聾的''殺'',血腥的夜晚徹底拉開帷幕。
遍地是破碎的屍體,刀劍刺破血肉的聲音不斷在耳邊響起,杜聖蘭湧出強烈的反胃感,不是因為腥臭的味道,而是那種形容不出的惡心。但他始終沒有眨眼,也沒有後退,源源不斷的墨家子弟加入廝殺,杜聖蘭麵無表情地戰鬥著,他後背尚未完全愈合的傷口裂開,同樣散發著血腥味。
冥都那位喜歡養著毒蛇的陰柔男子隨他一起在外圍戰鬥,似乎看到了夜色下杜聖蘭深埋眼底的厭惡,嘴角咧開笑容∶今日不戰,主戰場就會變成冥都或者合歡宗,那時候還是一地爛碎血肉,隻不過更多的換成了我們自己人的血。
杜聖蘭自然也知道,出其不意下,他們獲得了主動權,所以處在有利局麵,一旦被動防守,下場將會無比慘烈。
他一言不發地參與圍殺。清楚要等到顧崖木他們取下墨蒼首級,這場殺戮才能暫時劃上句點。
不知第幾次揮出長劍,裡麵傳來一聲撕心裂肺地吼叫——
家主!
天邊的月亮覆蓋著一層血色,杜聖蘭擦去臉上飛濺到的血跡,重新看到了皎潔的月光。
顧崖木不知何時出現,站在他麵前∶撤。
千年世家,不是一夜之間能徹底瓦解。今日來,是為重創墨家,讓他們失去參與接下來圍攻冥都的權利,更是敲山震虎,迫使舉棋不定的盤家等勢力再三思量。
杜聖蘭回過神∶墨蒼死了?
顧崖木點頭∶死了,和尚殺的。
幾大渡劫期圍攻,為了抓劍修特意遷址此處,周圍勢力一時趕不來支援,不死才是奇跡。
杜聖蘭望著腳下的土地,這裡沾染過金禪寺弟子和無數無辜劍修的鮮血,今夜,換成了他們自己的。
九奴為劍氣所傷,出來時咳得更嚴重了,說是要修養一段時日,五蘊和尚左臂斷裂,險些要徹底斷開。
眾人朝十萬大山內退去,墨家有長老追出,用真氣不斷震落山石,杜聖蘭等人率領隊伍有條不紊撤退,途中低聲對裴螢道∶回去後清點一下傷亡,先前許諾給他們的條件依舊作數,已故者按照生前指定的名單,送去賠償。
裴螢頷首∶我會安排好。
杜聖蘭想了想∶仁義堂暫時不要回了,去北域同合歡宗彙合。
墨家族中大亂,他們猶有追擊的餘力,但又不敢全力追凶,唯恐有其他勢力趁虛而入,存活下來的長老選擇優先守住族中寶庫。
天邊漸漸泛起魚肚白時,杜聖蘭幾乎脫力,今夜一行倒是讓他更加清楚了自己真氣能做到的極限,如今哪怕使用鴻蒙源寶全力一擊,自己還能勉強戰鬥大幾個回合。
隊伍尚在撤退當中,山中烈風的呼嘯聲不斷,墨家遭遇突襲的消息卻已經瘋狂傳到到每一個勢力耳邊。
正如他所料,這一夜注定是個不眠夜,第一個收到消息的便是天機樓。
天機樓樓主撿起聽到消息後掉到地上的橘子,回憶了一下自己去冥都的時間,確定還不足三日。三天前的晚上,她還在和杜聖蘭陳述,墨家要來打你了,天聖學官要來打你了,大家都要來打你了的故事,沒想到杜聖蘭先打過去了。
管事站在一旁,突然覺得無比頭疼,事情鬨得越大,他們需要打聽的消息就越多,每次杜聖蘭-有動作,天機樓都要連夜開始運作。
接下來我們要重點探查哪股勢力?
天機樓樓主咽下橘子∶等著吧,看明天上界的那些人如何反應。
翌日是個好天氣,太陽升起前,義度城已經陸續來了好幾撥勢力,探查情況。
確定墨蒼是真的身死,其中還有五蘊和尚的手筆時,不少人大為費解。金禪寺對於所有詢問,隻回應了兩個字∶私怨。
不止天機樓,很多勢力都在關注上界人對待此事的反應,尤其是梵門弟子。是他們先遊說墨家攻打冥都,如今墨家出事,梵門究竟是管還是不管。
各方動作下,第一個發聲的不是梵門,而是名散修。這名修士在梵海尊者的秘境中得到機緣,距離大乘隻有一線之差,因感念梵海尊者恩德對杜聖蘭連下戰帖。放言如果杜聖蘭不應戰,將去挑戰合歡宗。
隨後蝕魂道君親自來了一趟冥都,帶來梵海尊者的意思。梵海尊者認為此戰有失公平,願意單獨為杜聖蘭開啟一個秘境,待他潛修突破再行挑戰。
蝕魂道君也言明秘境確有不凡機緣。
杜聖蘭知道機緣為真,這是梵海尊者打著惜才的名聲拋來的橄欖枝。隻要願意接,前塵往事一筆勾銷。
變態。
蝕魂道君眉梢一動。
杜聖蘭∶不是說你。
蝕魂道君∶我知道。
他隻是不知道對方為何要用這個詞,這種語氣不帶慍怒,更像是在純粹陳述某個事實。
杜聖蘭冷笑一聲,梵海堪稱極致的心理變態。明知道自己是祁子期的傳人,還要故意再給出一份傳承,仿佛想通過他和某個已經死去的靈魂進行較量,甚至是一種對亡者另類的侮辱。
你選定的傳人,最終投入我門下,這種結局似乎能給梵海尊者帶來某種扭曲的快感。
烏鴉是黑的,就妄想把鳳凰染黑。杜聖蘭說著突然皺眉,自言自語∶我乾什麼要侮辱烏鴉?
蝕魂道君話已帶到,沒有任何勸說的意思,飛身離開。
顧崖木看向他手中戰帖,緩緩道∶合體後期,到底不是大乘,你有贏麵,但一旦應戰,後續的挑戰會源源不斷得來。
在秘境中得到好處的修士不少,願意為梵門效力的更是大有人在。
杜聖蘭笑了∶我比較喜歡殺一儆百。
就像昨夜一樣。
他應下了約戰,地點放在合歡宗被迫遷宗前的舊址。
那片大勢力廢力氣得到的地方如今就像是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魔礦的神秘晶體被第一批下去的人吸收完,之後幾大勢力輪番派弟子過去潛修,但不久前魔淵被毀,失去從地脈流經稀釋的魔氣,魔礦的作用越來越小。
杜聖蘭接戰帖的事情不到半天就開始發酵,從消息傳出去後,原合歡宗外就開始不斷有人到來,其中還包括不少仙人。約戰時間定在西時,但自申時起,整片地界已經是被裡三層外三層圍著,連很遠處的山川都圍滿了人。
眼看太陽的角度一點點偏移,杜聖蘭還未出現,有人不禁嘀咕∶這麼多仙人,不會不敢來了吧?
不可能,沒看有冥都的人早早守在這裡。
各種揣測間,空氣迎來了一陣波動,四周突然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看向這裡,空間被簡單粗暴地撕裂出一條豁口,杜聖蘭和顧崖木從中走出。
今日挑戰的修士使刀,一直抱臂閉目等著,察覺到動靜,睜開眼。他並未像一般約戰,首先自報家門,開口先說了句∶天生聖人,仁義堂主,二位可真是將修真界耍得團團轉。
沒有人願意做傻子,更沒有人願意被當成傻子,連續多次被牽著鼻子走,在場不少人麵色也不由變得難看起來。
修士繼續諷刺道∶就因你胡作非為去上界偷雷,才引發了如今混亂的巨麵。
杜聖蘭挑了下眉,局勢混亂難道不是因為界壁破了?他似笑非笑∶閣下是要替''天''行道?
修士∶我在秘境有所得,受人恩惠自然要知恩圖報。
自挑戰杜聖蘭的消息傳出,立刻有不少梵門弟子聯係他。事實上他開始下戰帖隻為圖名,並不認為杜聖蘭敢接。
沒想到這人居然真的來了。
修士嘴角噙著一抹冷笑,他當散修多年,早就明白了一個道理,背靠大樹好乘涼,自己如今有樹靠,對方沒有。無論今日成敗,杜聖蘭都將結局淒慘。
萬眾矚目下,他的刀出鞘。
不斷有人往這邊趕來,這一場戰鬥看得點很多。
合體初期戰合體後期,杜聖蘭再天才,未必能敵。再者便是戰鬥途中仙人會不會出手捉人,杜聖蘭敢來想必也不是全無防備,會爆發怎樣的衝突尚不可知。
修士喝道∶出招吧。
杜聖蘭來之前已經做過充足的撤退準備,餘光管見不遠處幾名梵門弟子麵上意味深長的笑容,跟著唇邊泛起冷笑。
玉麵刀和蝕魂道君向來著便裝,反倒是這些平日沒什麼身份的弟子,來到下界日日穿著梵門的服飾。
幾名梵門弟子中,話語權歸屬於站在中間的一人。身側人問∶我們不趁機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