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妮的爸爸回來了。
跟在他身後的短發姑娘是芬妮的姐姐。
十八歲的姑娘,剛下班回家。因為長期趴在縫紉機前辛苦勞作,她的眼皮有些浮腫,神色也說不出的疲憊。
比起父親的欣喜若狂,姐妹倆的反應顯得平靜多了。
她們照應母親吃完炒米荷包蛋,抱著小弟弟讓母親喂了回奶,就從自家拿了草席跟毛毯鋪在地上。
桂芬嬸嬸剛生完孩子沒力氣,老太做主讓她留在鄭家睡一晚。
姐妹倆就睡在母親床腳邊,照應剛生完孩子的產婦。
林蕊看著滿臉幸福笑容的桂芬嬸嬸。母親的目光落在嬰兒床中的小寶寶身上,滿足極了。
昏黃的燈光照亮她疲憊虛弱的臉,顯出了一層近乎於聖潔的色澤。
林鑫拉了下妹妹:“上樓,不早了,趕緊睡覺。”
不知道是不是聞了血腥味,這晚上,林蕊睡得不好。
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良久,遲遲不能入睡。
“怎麼了?想什麼呢?”林鑫拍拍妹妹的背,疑心她還暈血不舒服,“不怕的啊,姐姐在呢。”
林蕊籲了口氣,小聲道:“我不喜歡根生叔叔。”
妻子挺著大肚子東躲西藏,就連小女兒都被村委會帶走當人質去了,他卻縮著不冒頭。
嗬,桂芬嬸嬸疼得死去活來,苦苦央求外婆救命的時候,他不在。兒子一生下來,他倒是比誰都麻利。
真不明白給他生孩子的女人圖個什麼。
林鑫笑了,湊到妹妹耳邊,小聲道:“那也是桂芬嬸嬸的兒子啊。”
“對哦,兒子好值錢!”林蕊一想到上輩子她那個自覺家中有皇位要繼承的生父,氣就不打一處來。
她正色道,“這是自私自利。芬妮她姐明天還是早上七點鐘就上班?這一宿怎麼睡,她明天怎麼熬?”
林鑫轉頭看妹妹:“那照你的意思,要是她自己的孩子生病,她不照應了?”
“不一樣。”林蕊氣鼓鼓的,“他們怎麼不想想自己現在多大年紀?根生叔叔跟爸爸差不多大,那就是四十六歲。二十年後,他多大?到時候負擔又在誰身上?”
林鑫彈了下妹妹的腦門:“鹹吃蘿卜淡操心,這輪得到你煩這個神?”
林蕊不服氣道:“切,到時候人家說孩子是芬妮她姐生的,看你們怎麼辦!”
“越說越沒譜了!”林鑫揪妹妹的耳朵,“睡你的覺去!”
林蕊心道她可不是信口胡謅。
她們大學寢室有個妹子的弟弟才剛滿月。每次她回家帶出門弟弟玩,人家都以為是她兒子。
當地雖然經濟水平發達,思想觀念卻相當封建。後來漸漸的,就傳出怪話,說這是妹子的私生子,妹子之所以去外地上大學,就是為了掩蓋這樁醜事。
妹子跟她父母大吵了一架,過年都不願意回家。
這些事,林蕊當然不能跟姐姐說。她隻能鬱悶地轉個身,蜷縮到毯子底下,聽著窗外的蟲鳴聲,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林蕊聽到窗外的二腳踢響,被硬生生地嚇醒了。
她捂著胸口坐起身,想要罵人。
暑假啊!大早上的放什麼二腳踢。噪音汙染環境汙染,禁止燃放煙花爆竹!
林鑫已經洗漱完畢,笑著招呼妹妹:“醒了就起來。夏天越睡人越難受。”
“才不是呢。”林蕊憤怒。
昨晚一場暴雨,天氣涼快了好幾度。她夜裡頭睡得可舒服了。她要睡延年益壽美容覺。
“那你接著睡?”林鑫也不勉強她,“我下樓了。”
林蕊在床上打了兩個滾,睡意被嚇跑了,哪裡還能再輕易追回頭。
她沉著臉,老大不痛快地爬起身,氣壓低沉地下樓去。
半路遇上鵬鵬,可憐的表弟被他二姐嚇得不輕。
“誰啊,放什麼炮仗!”
鵬鵬示意產房門方向:“有寶寶了啊。”
林蕊差點兒沒憋住想翻白眼。腦殼有病!這時候放炮仗,嚇丟了小孩的魂才是真的。
屋子裡頭果然傳來嬰兒的啼哭聲,驚天動地,撕心裂肺。
房門開了,芬妮抱著小弟弟顛來顛去,滿臉無奈。
她姐早上七點上班,工資計件,天剛亮就起床出門了。現在她媽身體虛弱,隻能靠她抱著孩子走來走去。
林蕊有點兒尷尬,背後說人是非居然被當場逮到。她目光落在鵬鵬手裡抓著的牙刷上,靈機一動:“我也去塘邊刷牙。”
鵬鵬看著興衝衝的表姐,把話咽下了肚子。他沒打算去池塘邊啊,他家院子裡頭有井,直接打井水洗漱就好。
林蕊抓著牙刷跟表弟一塊兒到家附近的塘邊。
剛蹲下.身,她的目光就落在踏板邊緣上,不由得一愣:“這什麼啊?”
“螺螄啊。”鵬鵬眉飛色舞,“哎,二姐,這還不少,夠一個菜了。”
姐弟倆互看一眼,立刻放下漱口杯,開始沿著踏板邊緣摸螺螄。沒多會兒功夫,兩人摸到的螺螄已經堆成小坡。
單憑兩隻漱口缸子肯定裝不下。
不遠處蓮葉何田田,粉色荷花挺立其間。
鵬鵬左右看了眼,目光落在大片的綠葉上,頓時眼睛眼睛一亮:“二姐你等著,我摘個荷葉過來裝螺絲。”
舅媽拎了籃子衣服到池塘邊漂洗。昨晚忙著桂芬嫂嫂生孩子的事,她沒顧得上洗家裡人換下來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