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抬頭,卻看見林蕊刺溜兒奔進李老師的家門的背影。
蘇木已經脫了的確良襯衫,正羞憤地捋著褲子瞪林蕊:“你乾什麼?”
林蕊的目光落在少年郎細嫩光滑的皮膚上。
嘖嘖,真是活色生香的小正太啊,多麼容易吸引到變態怪蜀黍怪阿姨。
“姐姐得告訴你,以後,不能隨便在人前脫衣服。換衣服不知道要背在人後啊?”
蘇木憤怒地瞪她:“那你轉過頭去啊!”
到底誰一直盯著他不停地看?
林蕊嗤之以鼻:“行了,就你,我才不想看呢。”
少年你到底是有八塊腹肌還是有碩大的胸肌?都沒有的話,她看個什麼勁兒。
於蘭推門而入,催促林蕊:“走,蕊蕊,萬一老李折回頭,咱倆就交代在這兒了。”
蘇木“啊”的一聲,捂住自己的關鍵部位,眼淚都快出來了:“你怎麼不敲門?”
“你……你們也沒關門啊。”於蘭莫名其妙,“叫什麼叫,我還沒怕長針眼,罵你耍流氓呢。”
蘇木瀕臨崩潰,到底誰流氓啊。明明是她女流氓!
少年郎滿腔悲憤:“上課了,我聽到鈴聲響,你倆怎麼不去上課?”
非得跑過來看他換衣服。
林蕊半秒鐘的時間都不用,立刻擺好西子捧心的造型:“哎喲喲,我難受,我要去醫務室躺著。”
於蘭立馬扶住她:“對對對,我們蕊蕊需要休養。走,我們去醫務室。”
轉過頭,她衝蘇木吼,“換好了沒有啊,還不趕緊過來幫忙!”
蘇木毅然決然:“我要去上課。”
五分鐘後,兩人並排站在林蕊身後,看校醫給林蕊咯吱窩底下塞了根溫度計,然後給她衝了杯糖水:“沒事,估計是低血糖,休息一會兒就好。”
林蕊立刻扶住腦袋:“可是我頭暈、心慌、眼前發黑。”
“行了,上床躺會兒。”校醫皺眉,“蕊蕊,明天我還有事去廠裡找你媽啊。”
再作妖試試!
林蕊立馬消停,乖乖喝掉糖開水,往觀察床上一躺。
校醫出去打開水了,臨走前還打開了收音機:“歡迎收聽長篇《平凡的世界》,作者路遙。”
蘇木滿臉悲憤:“我要上課。”
“算了,你彆傻。”於蘭大喇喇地坐在床邊,“你是不知道周文周武的奶奶有多厲害。你回教室也上不了課。”
周文周武是雙胞胎,也是他們奶奶的心尖尖命根子。他們父母停薪留職,去南方闖蕩了,隻留下老人在家照應孩子。
學校的老師敢害得她寶貝孫子受傷,她可要好好跟老師說道說道。
老李就是在重點高中待久了,不知道基層人民教師為人師表的艱難。知識分子臭老九,也敢在工人階級麵前耀武揚威?
不寫大字報批鬥死你就不錯了。
人隻要躍上過巔峰狀態,即使生活回歸正軌十幾年,也不耽誤自己龍椅輪流坐的美夢。
林蕊衝蘇木點點頭,眼睛一閉,開始美滋滋地聽廣播。十分鐘的還沒聽完,她就沉浸在主播充滿磁性的聲音中,歡快地打起了小呼嚕。
這種美好的九月天,本當適合睡覺。
蘇木坐在床邊,哭喪著臉,他想去教室上課。
他還想發憤圖強呢。
“沒事兒,思想政治課上跟不上沒差彆,都無聊的要死。”於蘭翻著桌上的《大眾電影》,頭都不抬。
哎喲,林芳兵真美真有才華,寫的散文詩畫的素描真好看。
外麵走廊上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陳樂焦急地呼喊:“常老師,您快給看看,我們李老師頭被打破了。”
周家老太太氣勢如虹,壓根不和學校的老師打嘴皮子仗,直接動手,從文鬥升格為武鬥,一水杯砸破了李老師的頭。
醫務室裡頭的人慌亂不已,林蕊在眾人的叫嚷聲被蘇木推醒。
一睜眼,她看到班主任腦袋上的淋漓鮮血,立馬真的頭暈了。
然而這回校醫可沒空再管林蕊。她趕緊放下手中的暖水瓶,讓蘇木跟於蘭立刻帶林蕊回教室去。
她要馬上處理李老師的傷口。如果情況嚴重的話,搞不好她還得找車子送李老師去醫院縫針。
李老師身殘誌堅,鮮血都糊了眼睛,居然也能認出班上的學生,還不忘追問:“你們怎麼在這兒?還不上課去?”
蘇木趕緊側過腦袋,用棉花棒捅了捅自己的鼻子,引出個大大的噴嚏:“報……報告老師,我好像感冒了。她們陪我過來看醫生。”
校醫揮揮手,假裝不知道他們的貓膩,隨手塞給蘇木一小袋子藥片:“回去多喝點兒水。不嚴重的話,不用吃藥。”
三人趕緊跟老師道彆,一溜煙地往教室跑。
路上,林蕊突然間開口:“其實老李還不錯,肯為了學生的將來跟家長杠上。”
這太考驗人了。
說句不好聽的,單個學生對學校與老師的價值遠遠比不上在家庭中的意義。
你們家孩子好不好,將來混成什麼樣又跟我有什麼關係?
鹹吃蘿卜淡操心,完了不僅落不了一句好還當頭就是一水杯。
即使李老師懲罰晚自習鬨事的學生摸黑夜跑合理與否有待商榷,可當家長的人也不能直接拿水杯砸老師。
這都什麼臭毛病。
於蘭搖搖頭:“吃一塹長一智,估計以後老李不會再管周文周武了。其實就該隨他們去,這兩個,要是早幾年,肯定得吃槍子兒。現在也該送去工讀學校,好好教育他們。”
她轉過頭,作為地主鄭重地關照外來客,“你離他們遠點兒,不然吃虧倒黴的人肯定是你。這兩個都不是好東西,心黑手狠,一點兒道義都沒有。”
有些話真不能說,否則分分鐘一語成讖。
蘇木白點頭如搗蒜了。當天中午,他就叫周文周武兄弟倆給堵在半道上。
這件事,說到底,起因還得落在林蕊身上。
她堅持說要好好表現,非得繼續騎車帶蘇木回家,強調中午給他做好吃的。無論蘇木怎麼明示暗示拒絕,她都充耳不聞。
第四節課下課鈴聲一響,林蕊就直接拉著蘇木去車棚。
蘇木哪裡敢再坐她的車,他可不想再遊一回護城河。
少年趁著林蕊轉頭跟於蘭討論學校食堂到底什麼時候重開的機會,趕緊拽上唯一有交情的男同學班長陳樂撒腳丫子就跑。
哥兒倆害怕林蕊會在公交車站攔人,這事兒她肯定做的出來。兩人特地繞到學校後頭,準備穿過小巷子,去另一個站台坐車回家。
事實證明,在躲避一個明處的危險時,往往還有暗處的不幸在等著你。
而悲劇往往發生於一念之間。
穿越巷子時,他倆叫周氏兄弟擋著了路。操,不是說崴了腳嗎?站得比誰都利索。
蘇木跟陳樂見勢不妙,沒等靠近也不打招呼,就立刻扭頭準備撤回去。
然而不知何時,他們身後已經綴著位剃著青皮頭的校外人士,正單手撐著巷子牆堵住他倆的後路,露出口大黃牙:“喲,這不是大班長嚒,借點兒錢花花唄。”
陳樂心頭一緊,隻得無奈掏兜。這個禮拜的零花錢怕是要交代在這兒了。
不想有人還火上澆油,周氏兄弟衝著青皮喊:“青哥,手表,電子表!日本貨!”
青皮目光掃過陳樂的手腕,眯了下眼睛,“這個留下,讓哥兒們我也瞧瞧稀奇。”
陳樂恨得牙癢癢。
這塊手表可是他大姑爹去日本訪問的時候,給他帶回來的,正宗的進口貨!果然二鬼子比日本鬼子更無恥!
“慢著。”蘇木當仁不讓攔在新朋友跟前。
如果不是為了陪他,陳樂根本沒必要走小巷子。
他沉著地看著一前一後三個人,拱拱手:“在下乃大乘密宗傳人,不知閣下師從何處?”
三人麵麵相覷,看他的眼神像看個傻子:“哪兒來的小把戲,神經兮兮的。”
蘇木拱手姿勢不變,神情嚴肅:“師祖有令,我們密宗傳人非生死存亡關頭,絕對不可動手,以免下手太重造下殺孽犯下大錯。”
陳樂緊張得不斷往下咽口水,強調道:“他很厲害的,他師從名門,身負絕技。你們彆逼他動手。”
陳班長的腿抖得跟篩糠一樣,他也沒見過蘇木發功。
因為蘇木嚴肅地告訴過他們,修行之人不可以賣弄神通。那些在外頭顯擺自己有大能的人要麼就是騙子要麼早已被逐出師門。
真正的修行之人,身負絕技但絕不會輕易出手。
他們對世人寬容又憐憫。
如果電子表是蘇木的,彆說日本進口,就是美國貨,他也就由著這幾個混混搶走了。
但這是朋友的東西,而且是珍貴的東西,他一定得好好守護。
周氏兄弟跟青皮頭才不搭理他呢。
這年頭,看完《少林寺》跟《射雕英雄傳》,就以為自己是霍元甲的二五眼多了去。
青皮頭毫不猶豫地伸手搶陳樂的電子表。
蘇木大驚失色,他本無意傷人,奈何形勢不由人,他不得不出手。
他微蹲馬步,氣沉丹田,雙掌緩緩推出。
“砰——”
蘇木的腦袋晃了晃,兩管鼻血緩緩落下。
青皮腦袋收回砸向蘇木麵門的拳頭,冷笑:“密宗傳人?老子還能發功攔截原子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