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蕊端坐在病床前頭的椅子上, 一言難儘地盯著忙忙碌碌的江彬。
鄒鵬到現在都沒吃東西, 他要幫鄒鵬撕掉水蜜桃的皮,然後切成小塊,方便他慢慢吃。
年輕的海軍卻態度堅決地謝絕了江老師的好意,他自己來就好。
水蜜桃又水又軟, 揭開皮汁水四溢,嘴巴一嘬,果肉就順勢滑進去,溢滿整個口腔。
林蕊看著江彬在邊上小心翼翼的模樣, 頓時覺得辣眼睛,感覺實在看不下去。
女大學生無聲地歎了口氣, 站起身垂頭喪氣往病房外麵走。
這個世界太瘋狂, 她需要好好冷靜一下,不然實在沒勇氣麵對躺在病床上的“後媽”。
於蘭乾掉了一大碗葡萄, 慌慌張張放下空碗, 眼巴巴地跑出來找林蕊, 語氣驚疑不定:“蕊……蕊蕊, 你說江彬是不是跟鄒鵬有什麼呀?”
那態度實在太殷勤了, 好像超過了剛認識的朋友應有的界限。
林蕊絕望地看著於蘭,喃喃自語一般:“完蛋了, 連你都看出來了,那肯定是真的了。”
於蘭大怒:“我眼神好的很,可比你強多了。”
她愁眉苦臉,試探著問自己的姐妹, “你說,我要不要勸勸江彬?”
林蕊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下意識道:“勸什麼?”
“齊大非偶啊。”
要是初中語文老師知道於蘭居然能想起來用這個成語,說不定會感動到落淚的。
於蘭卻還愁眉苦臉:“門當戶對是正理,你覺得鄒鵬家裡頭能夠接受江彬嗎?”
媽呀,就光她家裡頭的那對爹娘便叫人好瞧。
子女真的能夠跟父母脫斷關係嗎?事實上很難吧。
鄒鵬家裡頭是什麼身份?就算江家不做妖,人家也未必看得上眼。
林蕊心情微妙,下意識地反唇相譏:“就鄒鵬現在的處境,能不能找到對象還難說吧。”
動不動就出生入死的,這萬一有個好歹,人家姑娘怎麼受的住?
摸著良心講,從現實狀況看,還說不清楚誰嫌棄誰呢。
林蕊以為於蘭會出言反駁,畢竟誰都能看出來鄒鵬是部隊的重要培養對象,前途無限。
不想於蘭卻認真地點點頭:“是這麼個道理,她還是早點放棄吧。”
林蕊心念一動,下意識地開口問:“你怎麼想到門當戶對了?”
她心思清明,立刻反應過來,“是不是陳樂他父母?”
於蘭輕輕地歎了口氣:“我算是看明白了,宣傳的時候是工人的廠子,實際上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廠長的兒子跟普通工人的女兒,那肯定得是後者攀龍附鳳啊。
林蕊擔憂地抓住於蘭的手,小聲道:“他們家給你氣受了?”
於蘭搖搖頭:“那倒不至於,就是他媽總是動不動就說我學曆低。其實她自己也就是小中專畢業,我好歹還是高中畢業後考的大中專呢。”
即使當著自己好友的麵,於蘭也不好意思繼續吐槽。現在大中專在不吃香,她也是自己正兒八經考出去的。
陳樂他媽要不是家裡頭的關係,根本就上不了中專。
她憑什麼瞧不起自己啊?不就是因為她是官小姐家的女兒,自己爹媽就是普通工人而已。
林蕊拍著於蘭的後背,緊緊抱住自己的姐妹。
她不知道應當怎樣應對婆媳之間的矛盾。
上輩子林主席離婚的時候,她年紀還太小,已經記不太清楚之間的細枝末節。
這輩子鄭大夫沒婆婆,因為舅舅常年不在家的緣故,外婆跟舅媽感情更加像是母女。
她姐現在還沒結婚,盧哥父母對這個準兒媳滿意得不得了,尚未發現矛盾。
至於她自己,大美人對她溫柔的很。
大表哥還沒來得及拿腔拿調端公公架子呢,先被大美人冷眼鎮壓了。
得意的她恨不得當場就翻跟頭。
現在麵對朋友的難題,她隻能泛泛的安慰:“咱們不委屈自己,不痛快就彆憋著。”
於蘭鼻子一酸,差點兒當場掉下眼淚。
也就是對著自己的姐妹,她才能抱怨幾句她的艱難。
用老話來講,這還沒進門呢。真進了門,還不知道要怎麼過日子。
“自己有能耐買套房子出去單住就是咯。”
廁所門開了,丁子霖皺著眉頭走出來,很不讚同地瞪著林蕊,“不痛快不憋著怎麼樣?跟人家大吵大鬨一場嗎?”
他目光落在林蕊臉上,連連搖頭,十分痛心疾首的模樣,“我還以為你能說出什麼真知灼見呢,沒想到你也是愚不可及。”
林蕊一時間不知道是該對他的過高期許受寵若驚,還是應當對他的出言不遜反唇相譏。
丁子霖卻懶得看她過於豐富的神色,隻自顧自地滔滔不絕:“你們女孩子真奇怪,一方麵號稱要男女平等,一方麵又要求男人高學曆高收入高個子,卻不肯對自己提出任何要求。”
林蕊正欲駁斥,丁子霖直接做了個手勢,意思聽他說完。
他目光灼灼盯著於蘭:“就說你吧,假如你是廠長家的千金又是個大學生。廠裡頭普通職工家庭的小子追求你,他身材相貌身高學曆都是平平,還是個中專生。你看你媽樂不樂意。”
丁子霖又轉過頭看林蕊,下巴略抬高,“你會不會勸她接受?”
林蕊一時間大囧,腦海中隻浮現出三個字“鳳凰男”。
咳咳,鳳凰男不能嫁簡直是公認真理。
偏偏她上輩子還看過好幾個下嫁鳳凰男,結果自己狼狽不堪的例子。
丁子霖雙手一攤,學著電影上外國人的模樣聳聳肩膀,“這不就結了嗎?知恥而後勇,自己不奮發上進,反而怪彆人勢利眼,說的好像自己好像從來不對彆人挑三揀四一樣。”
林蕊目瞪口呆,居然找不到話反駁他。
丁子霖繼續發表他的高見:“這種想法其實更可怕,比三從四德還可怕。因為從骨子裡頭就將自己當成一件待價而沽的貨物,琢磨著要怎樣賣出個好價錢。又拿著所謂的平等獨立的冠冕進行自我包裝,反而具有更強的迷惑性。抱有這種思想,最終會害人害己,把自己逼進死胡同裡頭。”
林蕊被迫聽了一耳朵,總算趁著他換氣的間歇插進話去:“你哪隻眼睛看到女孩子都這樣啦?還有就是,非禮勿聽的道理不懂嗎?誰讓你偷聽我們說話了?”
丁子霖毫不客氣:“不要自欺欺人,這種思想普遍存在。還有就是,二位小姐,這是男廁所,我上廁所總不能看著外頭到底有什麼人說話吧。沒戴耳塞,我又不能堵住你們的嘴。”
說完,他扭過頭,直接進了病房。
林蕊看著他的背影眨巴了好幾下眼睛,嚴重懷疑這小子是受刺激了,怎麼感覺跟吃了火.藥似的。
雖然話說的倒是挺有道理。
於蘭卻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疑惑地問林蕊:“你說,我是不是應該繼續考?”
現在大中專也不包分配工作了,都是雙向自主選擇。
林蕊直接揮揮手:“隨便啦,你想學的話就繼續學好了。反正上學也不是什麼壞事。”
於蘭來了精神:“那我跟你一塊兒努力吧,爭取將來也考研。”
林蕊嚇得瑟瑟發抖,不必吧,人生何須太艱難。
上輩子她被迫考研完全是因為學曆貶值,本科生壓根找不到工作。
這輩子大學生還挺吃香的。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對自己寬容點。
於蘭搖搖頭,鄭重其事道:“你不要想了,你要是敢不考研,看馬教授怎麼收拾你。”
誰不知道林蕊是馬教授的關門弟子呀,一屋子的師兄師姐們,連拖再拽都會把她給拎進門去的。
用丁子霖的話來說,就是千萬不能讓她出去丟人,無論如何都要在自己家裡頭先拾掇好了。
林蕊瞪眼:“他那就是嫉妒,嫉妒我入了教授的法眼。”
她正要發表一通真知灼見,就瞥到江彬悄無聲息地穿過走廊,來到她們麵前。
林蕊下意識地又要牙疼,感覺不知道該怎樣麵對這姑娘。
江彬遲疑了一下,鼓足勇氣問:“你們知不知道鄒鵬的口味啊,他從昨晚到今天就沒有正經吃東西。”
水蜜桃畢竟隻是水果而已,哪裡能當飯。
況且他疲勞過度又雙手受傷,正是要好好滋補的時候。
於蘭神色古怪,苦口婆心地勸江彬:“算了,他想吃的話肯定會直接講的。他沒說就代表不想吃唄。你彆忙活了半天,到時候人家連碰都不碰。”
江彬微微笑:“沒關係,總要先備著比較好。”
她的目光落在了林蕊臉上,“你知道他喜歡吃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