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老頭來到了知青點, 這還是他第一次踏足這個地方,去見那個沒見過幾麵的薑知青,不免有點心神慌張。
他從沒想到這位從城裡來的薑知青竟然會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即便有當年孫梅偷換孩子的功勞,但是這孩子如今變得這樣出類拔萃, 更重要的是他自己本身的優秀。
是他們老謝家的優秀。
想到這裡的時候, 謝老頭原本那一顆傷痕累累的心又覺得好過了起來, 他的心裡充滿了期待, 萬一就跟孫梅說得那樣,讓薑宴堂求個情,他們家道個歉, 薑家就不會介意當初偷換孩子的事。
孫梅是帶走了謝明途, 也好好的將他沒病沒災的養大了;薑家養著他們家的薑宴堂, 也算是搶走了他們的親生子, 兩兩之間相互抵消,他們磕頭認錯, 應該就不會追責了吧?
再怎麼說,孫梅也是薑宴堂的親娘,他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親娘坐牢吧,更彆提當初可是為了他而偷換孩子,送他過上了其他兄弟想也不敢想的富貴生活。
謝老二弓著背,跨過了知青點的門檻,院子裡正好有幾個知青,一見到他進來,彼此之間麵麵相覷,倒也沒有開口說什麼。
前幾天娘來鬨,這會兒爹來了。
其中有兩個女知青承受不住, 一陣反胃和惡心湧上了胸膛,她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她們以前都是暗戀薑知青的追求者。
以前總覺得薑宴堂一千個一萬個好,可是一想到他跟那個畏畏縮縮的謝老二長得像,整個人都萎了,再加上那個瘋瘋癲癲的親娘,叫囂著“你千萬不能讓他搶走你的身份。”
“你不能抓我,我親兒子的爸爸當大官的……”
——他們這一家人太無恥了。
是的,就是無恥。
偷走了彆人的東西,還振振有詞說是自己的。
這兩個女知青轉過身,不忍繼續再看會鬨出什麼樣的幺蛾子。
一個男知青倒是為謝老頭指了路,謝老頭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手,總算是給自己壯了膽。
他在城裡來的知青麵前,總是有幾分緊張和小心翼翼。
謝老頭咽了咽口水,跟著那個男知青到了薑宴堂住的那一間,他看到了那個和家裡老二酷似的身影,眼淚突然就蓄滿在了眼眶。
這是他的親兒子啊!
謝老頭的內心突然對他充滿了期待和愧疚,家裡的老大、老二、老三眼見的都靠不住了,老大冷漠無情,現在偏聽偏信自己的媳婦兒,老二就是個活生生的白眼狼,生了個更加白眼狼的孫子,至於老三,老三就是個窩囊廢。
他幾個兒子中,最優秀的,最靠得住的,還是要數眼前的薑宴堂。
“宴堂,我的兒子啊,我是你爹。”說著說著,謝老頭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薑宴堂麵無表情,一雙眼珠子眨也不眨地看向對麵激動萬分的謝老頭,一股煩躁與厭惡滋生在胸腔。
“你去縣裡看看你娘吧,她哪怕真的有千錯萬錯,可她到底是你的親娘……”
薑宴堂聽他哽咽著說了大半天,仍然無動於衷,“我不會去。”
薑宴堂對孫梅這樣的女人隻有厭惡,他無法接受這人會是自己的親娘。
他現在已經成年了,是能決定自己人生大事的男人,也不再需要父母的遮風避雨。
如果他不是薑家的孩子,他可以離開薑家,但他卻不會認回謝家。
他覺得謝家惡心。
“你不要稱呼我的名字,我跟你沒半點關係。”從小養育他長大的是薑家,謝家並沒有絲毫養育之恩,也不過就是一點微薄的血緣關係。
“我是你親爹啊,是給了你骨肉的親爹啊……”謝老頭還盼著薑宴堂以後給他們倆養老送終,現在彆的孩子都靠不住了,那就隻有眼前的薑宴堂。
“你們十多年前已經把我丟了。”薑宴堂淡淡地說。
“可你娘也是要讓你去過享福的日子,你過得那些享福的日子,是你幾個兄弟做夢都夢不到的生活,你爹娘的這幾個孩子,你娘可是對你最好的,你是個有大福氣的人……”
薑宴堂抿了下唇,“我寧願不過什麼享福日子。”
“你也就是嘴上說說,你真跟了爹娘,就知道那種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有多難過了,吃了上頓兒沒下頓兒,你是你娘的小兒子,她費儘心機把你送出去,就是為了不讓你受苦。”
“費儘心機?嗬。”薑宴堂冷笑了一聲,想起那個大聲嚷嚷的女人,她能有心機,她隻有心思歹毒。
什麼要送他去過享福的日子,估計就是看他要養不活了,乾脆扔了,偷個彆人家的健康孩子回去。
現在還口口聲聲在他麵前來說這樣。
薑宴堂覺得惡心。
他心裡有過隱約的後悔,如果他當初聽從爺爺的話,也跟幾個哥哥姐姐一樣參軍入伍,不選擇下鄉來當知青,是不是就不會經曆這些事情?
母親謝雅知要是知道了事情真相,她得多難受。
謝老頭聽到了他這一聲冷笑,突然神色驚慌,他在薑宴堂的麵前跪了下來,苦苦哀求道:“我的小兒子啊,你可不能見死不救,你幫幫你娘吧,你娘也隻是被豬油蒙了心,乾出了糊塗事,你幫幫忙,去求求薑家人,放過你娘。”
“她那麼一把歲數了,不能吃牢房啊,本來已經是到了享子女福的時候,怎麼能遭這種罪,咱幾個孫子孫女,也不能有一個勞改犯的奶奶。”
“我求求你了,哪怕是不認你爹你娘,你也要幫幫她。”謝老頭嘴裡一邊說著,一邊磕頭。
無論謝老頭怎麼說,薑宴堂仍然隻有一句話,“你走吧。”
他把謝老頭趕出了房間外。
是,就算孫梅是他的親生母親,但是她做出了這樣的事情,就應該接受懲罰,雖然她說是為了自己……
*
哪怕拒絕了謝老頭,可薑宴堂仍然心裡不安,他從知青點走了出去,往……蘇家老宅的方向走過去。
半道上遇見了神色驚慌的張莉莉。
張莉莉猶豫著看向薑宴堂,這幾天下來的變故讓張莉莉全然摸不著頭腦,怎麼會發生這樣天翻地覆的驚天大事,薑宴堂他他他怎麼可是是謝家的孩子!?
而……謝明途,他竟然會變成薑家的孩子。
不可能的啊,不可能的啊,之前的張莉莉還以為這是個滑天下之大稽的誤會,是謝明途和蘇曉蔓造謠,可現在事情演變成這樣,孫梅已經被警方帶走了……事情的發展越來越到了一種無法挽回的地步。
薑宴堂他……他真的是謝家的孩子。
他長得跟謝家兄弟很像。
怎麼會這樣呢?張莉莉冷不丁的打了個哆嗦,明明她重生之前,薑宴堂直到回到城裡,他都是薑家的孩子,從來也沒冒出個什麼謝明途,周明途,許明途……
而現在,謝明途才是薑家的孩子!!
這一切發生的改變,都是因為她重生之後,攔住了去救蘇曉蔓的薑宴堂,導致蘇曉蔓嫁給了謝明途,然後發現謝明途才是薑家的孩子。
是了,“一定是蘇曉蔓!!”張莉莉大聲喊道。
一切的變故都是蘇曉蔓,就是因為蘇曉蔓嫁給了謝明途,才導致薑宴堂他……
聽了她的話,薑宴堂怔了一下。
蘇曉蔓?
這跟她有什麼關係。
薑宴堂在蘇家舊屋的門口見到了整理一小塊菜地的蘇曉蔓,她起身回頭看他時,一張俏臉明豔如舊,跟鄉下的其他姑娘不一樣,天生白膩的皮膚,怎麼曬都曬不黑,出汗的時候,雙頰泛出薄薄的一層粉色,追在他的背後喊他薑知青,薑知青……
過去的記憶在此時變得鮮明,他還記得蘇曉蔓梳著兩條黑油油的長辮子,在夏日炎熱的風裡,頭發被吹亂了,汗水順著桃腮落下。
而現在眼前站著的蘇曉蔓,無疑要比之前成熟沉穩的多,如果說以前的蘇曉蔓是個枝頭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現在則已經是嬌豔的花。
但是這朵花,此時卻是為彆人而綻放。
或許她就是一朵出生在鄉野間的牡丹,遲早會被富貴人家捧在花瓶中細心供養。
“薑宴堂?”手裡拿著一把韭菜的蘇曉蔓抬頭瞥見了這個不速之客。
“你是來找明途的?”
薑宴堂搖了搖頭,“我是來找你的。”
“你找我有什麼事?”蘇曉蔓站起身來,略微拍掉手上的泥土,正麵對著薑宴堂。
她現在也不太想見到薑宴堂,因為村裡個個都說薑宴堂長得跟謝老二很像,而那個謝老二……被她抓住好幾次色眯眯地盯著她。
現在見到薑宴堂,使她感覺到了不適。
“你選擇謝明途,就是因為這個吧。”
“什麼?”蘇曉蔓還當是薑宴堂要跟她說什麼話,卻隻聽他莫名其妙地蹦出了這一句。
她選擇謝明途,是因為什麼?
“因為你知道,他才是薑家的孩子,所以你安安心心的嫁給了他,選擇跟他繼續過日子,以後能帶你去城裡。”
蘇曉蔓被氣笑了,眼前這個薑宴堂是有毛病吧,這是在明裡暗裡說她是個嫌貧愛富的人,之所以喜歡謝明途,是因為他才是真正的乾部子弟。
“我想你是誤會了什麼,我喜歡謝明途,跟他是誰家的孩子都沒有關係,我就是喜歡他。”
說她是因為謝明途是大院弟子才看上他,不就是一個身世嘛,誰比誰高貴呢,謝明途就算隻是個普通的農家子弟,以他的能力,未來前途也不可限量。
更彆提她蘇曉蔓還是個穿越到七十年代的人,她要富貴難道還要靠男人?靠男人還不如靠自己,搶占先機,買房置地買股票搞互聯網,以後她還能愁沒錢。
更彆提蘇曉蔓還有一手蘇繡的技藝,雖然她總是懊惱說謝明途是個天才,而她自己在蘇繡方麵的技藝,也屬於天才的那一類,隻是現在不敢暴露出來。
蘇曉蔓倒還寧願謝明途是個普通的農家子弟,分了家之後,沒那麼多破事。
以謝明途那個腦袋,以後怎麼著也能成為一方大牛,他是個需要靠家世的人嗎?
“如果他不是真正的薑家孩子,你還會喜歡他?”薑宴堂咄咄出口。
“當然。”蘇曉蔓的回答十分果斷,下一秒,她十分無情的指出:“需要靠家世的人是你吧,薑宴堂。”
蘇曉蔓其實就挺看不起眼前這個所謂的男主角,她自己也是一個天之驕女,如果當年她沒有被抱錯,從小跟著親生母親練舞,她早就應該是舞蹈界的璀璨之星,她的舞蹈天賦可比她親生母親高多了,小時候更是有名家要收她為徒,隻是被蘇太太嫌棄說不能拋頭露麵而被迫放棄,要不然她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