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請你堅持下去,我們已經派出求援人員,我們一定會得救。求求你不要放棄!”
一名身材高大的少年獸人跪在地上,雙手抱著一名魁梧的獸人的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魁梧的獸人轉過身,低頭看向少年。
獸人獅鼻海口,額頭還有斑斕花紋,你很難說他是美是醜,但任何人看到他的第一眼,想到的都會是力量。
魁梧獸人的眼神有些冷漠,但在看了少年好一會兒後,他的眼中閃過了屬於父親的溫柔、心疼和無奈。
魁梧獸人抬起巨大的手掌,輕輕放到少年頭頂,摸了摸他的頭發。
少年哭得更厲害。
“阿泉,不要哭。”魁梧獸人說這幾個字似乎異常吃力。
就在魁梧獸人說話的時候,他的手臂上竟然長出了一顆蘑菇。
魁梧獸人伸手把手臂上的蘑菇摘下來,捏碎,扔到牆邊。
“說謊沒有必要,我們都知道會發生什麼。”魁梧獸人拉起兒子,又拍拍他的頭。
少年抽噎著,他身材高大,麵容卻十分稚嫩,加上他的神情舉止和言行,這是一個也許才十二三歲的小獸人。
“父親,你一定會打敗邪魔,一定可以戰神它,你已經堅持到現在,你一定還可以堅持下去!”少年像是在說服自己一樣大聲說道。
魁梧獸人再次從自己的手背上摘掉一個蘑菇,而在他摘掉這顆蘑菇的同時,他的另一邊手臂上已經冒出一連串。
這些蘑菇顏色粉嫩、水分飽滿,一個個看起來瑩潤如玉,如果放到花盆裡欣賞,會讓看到它們的人都能誇一聲可愛。
可現在這些蘑菇長在了人的身體上,還一叢叢地往外冒。
掐掉一個,轉眼就會長出更多。
少年看到魁梧獸人身上長出的蘑菇,崩潰地大叫,用手不斷撕扯魁梧獸人身上的蘑菇。
魁梧獸人也沒有阻止少年,隨著蘑菇越長越多,他的感情似乎也越來越抽離,看少年就如同看陌生人。
不,這不是陌生人,這是他的兒子,他的小兒子,剩下的唯一的孩子。
他的長子和次子都已經先一步離開,還有他的伴侶。
想到伴侶這個詞,魁梧獸人的心臟猛地揪痛。
他怎麼會忘記那個人!
他怎麼會忘記他最愛的人?!
不,他不要忘記他,他要記住他,哪怕是身體變成灰燼,他也要每一粒灰燼都記住他。
魁梧獸人的眼睛裡泛出水光,可他的淚水還沒有冒出,他的眼角就冒出了一粒瘦長的菌菇。
不一會兒,魁梧獸人的眼睛四周都長滿了這種細長的菌菇。
少年發出憤怒又恐懼的吼叫,伸手要去摘掉那些細長菌菇。
這是危險信號!
隻要身體被這種邪魔入侵,先是四肢長出菌菇,然後就是腹部背部,接著就會往頭部發展。
如果當臉上也長出菌菇,那麼距離完全轉變的時候就沒有多遠了。
一旦有菌菇突破頭蓋骨從頭頂長出,那這個人就徹底完了,再也無法救回。
“父親!求求你!求求你堅持下去!不要留下我一個!求求你!”少年哭嚎,他憤怒,他更恐懼。
堡壘裡還活著的人越來越少,能逃走的人都逃走了。
他父親早就想讓他離開,但全家就隻剩下他一個人,他離開還有什麼意思?
他不想離開,他想和全家人待在一起,哪怕死也能死在一起。
可悲哀的是,他們就算死也不能待在一塊兒,凡是腦袋上長出菌菇的人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他們就像是真正的菌菇一樣,會尋找潮濕陰暗的地方,然後待在那兒就不動了。
堡主說這些人都攜帶了邪魔因子,所有腦袋上長出蘑菇的人必須殺死和焚燒。
他的爸爸,他的兩個哥哥,連屍骨都沒有留下,和其他人一起被堡主燒成了灰。
原本父親不會被感染,他那麼強大,就算是堡主都感染了,他也不一定。
可都因為他,他無法接受爸爸和哥哥們的屍體被燒成灰,他偷偷跑出來想要去阻止。
害的父親不得不從封閉的安全屋裡出來,隻為阻止他。
少年想到自己做的事就悔恨無比。
在看到父親身上長出第一顆蘑菇時,他甚至有些輕鬆地想到:太好了,我們全家人都又變得一樣了,這下我們再也不用分開了。
誰想到他父親都感染了,他這個最先跑出安全屋的小孩竟然完好無恙。
為什麼他身上不長蘑菇?
父親讓他不要說出這件事,還把他關到了屬於他的安全屋裡,讓他一定不要出去。
父親出去了,過了很久才回來。
他問父親發生了什麼事,問他為什麼沒有被邪魔感染,父親卻什麼也沒有說,隻是一遍又一遍叮囑他,讓他不要走出安全屋。如果彆人問起來,就說他從來沒有走出過安全屋。
魁梧獸人在牆壁慢慢坐下。
少年獸人趴到父親懷裡,家裡他最小,無論是父親還是爸爸,還是兩個哥哥,都特彆寵他,總是笑著說他還是一個小寶寶,希望他永遠長不大。
他也希望自己不要長大。
魁梧獸人的臉上、脖子上長滿了菌菇,四肢和被衣服遮擋的部位長得更多,有些菌菇甚至從衣服角落鑽出來,彰顯它們的存在感。
少年獸人不斷地摘掉那些菌菇,但他摘得越多,那些菌菇就長得越多。
沒一會兒,魁梧獸人看起來似乎瘦了一大圈。
“祖神啊,救救我父親吧,求求您,救救我父親,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少年低泣著,沒有任何辦法可想的他隻能寄望於神靈。
雖然他已經對神靈失望了一次又一次。
但到最後他還是隻能呼喚神靈的名字,乞求祂的拯救。
“誰來都好,救救我父親,救救他……”
少年不敢抬頭去看父親的頭臉,他怕會看到一顆菌菇從父親的腦袋上長出來。
他不去看,就能認為父親還在,還沒有徹底失去希望。
少年抓起一把菌菇,塞進嘴裡,用力咀嚼。
為什麼他還沒有被感染?讓他也被感染吧!他要和父親、爸爸、哥哥們都在一起。
可無論他吃多少從父親身上摘下來的菌菇,他還是他。
突然!魁梧獸人身上的菌菇開始枯萎。
少年過了一會兒才注意到這個現象,他沒有狂喜,反而發出了痛苦的哀嚎。
這是最後一步的前奏!
所有菌菇死去,唯有勝利的那個才能奪取全部能量供自己生長,紮根在活物的大腦中,從他的頭頂長出。
王葉看到這裡,試探著往前走。
他有種預感,不能等到那個魁梧獸人頭頂長出菌菇,否則……
否則那個少年獸人一定會狂暴,而他打不過那個少年獸人。一個小小的聲音悄悄在他耳邊說道。
突然而至的聲音卻沒有嚇到王葉。
他繼續朝前邁出腳步,眼看就要踩到那條光與暗的分界線上。
這是一個大約七八十平的房間,層高有四米。
房間內沒有隔斷,不算大的房間看起來卻很空曠,隻兩邊靠牆整齊疊放著一個又一個木箱,木箱堆疊到牆頂。
奇異的是這個房間一半明亮一半黑暗。
王葉所站的這邊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魁梧獸人和少年獸人所在的另一邊卻有日光菇照明。
王葉終於走入明亮中,他以為那對獸人父子有可能會消散,結果還在那兒。
這是幻影,還是過去的記憶?
王葉無從判斷,隻能繼續靠近這對父子。
少年獸人忽然從父親懷裡抬起頭,一雙被淚水填滿、悲傷憤怒到極點的眼睛正對王葉。
王葉站住不動。
“你是誰?你什麼時候進來的?”少年獸人發出威脅的低吼聲:“出去!”
王葉還是沒有出聲,卻往前又走了一步。
少年獸人舍不得離開父親,但他坐直了身體,衝著王葉大喊:“滾出去!不要過來了,你也想被傳染嗎?”
王葉的全貌終於呈現在少年獸人眼睛中。
少年獸人抬眼就看到兔人脖子上那一圈像粗麻線一樣的黑線。
脖子上一圈都是粗線,這怎麼看都不是裝飾吧?
所以這個看起來和他二哥差不多大的兔人受了腦袋差點被砍掉的重傷?
“你是誰?”少年再次問道,又快速道:“我不管你是誰,不想被傳染就趕緊出去!”
王葉在父子二人身前兩步遠的距離停下,慢騰騰地說道:“讓我看看你父親。”
“看什麼看!那麼多人被感染了還不夠你看的嗎?滾開!滾出去!”少年擋在父親身前,不讓王葉靠近。
他害怕王葉是堡主派來要把他父親帶走焚燒的護衛。
“也許……我能知道怎麼救他。”王葉再次慢騰騰地說道。
“你胡說什麼!”少年大聲嗬斥:“連堡主大人那樣厲害的藥師都不知道要怎麼救治被感染者,你以為你是誰?”
“你父親沒有多少時間了,試試對你們也沒有損失。”
少年倏地消聲,騰地站起身。
王葉這才發現這個小少年的身高竟然和他差不多(比他還高約十厘米)。
少年身高很高,神情卻充滿幼稚的激動:“你真的能救我父親嗎?如果你真的能救回他,你讓我做什麼事都可以。”
王葉揮手,示意少年閃開。
少年用力咬住嘴唇,回頭看父親。
他的父親剛剛幾乎要被菌菇給吞沒,可現在他身上的菌菇正在一個接一個萎縮枯萎。
這個過程也很快,這會兒魁梧獸人四肢上的菌菇已經掉得差不多。
王葉看少年讓開,在魁梧獸人身邊蹲下……又迅速站起。
王葉叨咕身材過於高大的人就是這點不好,骨架大,坐在地上也像坐凳子上。
王葉手指直接搭在魁梧獸人的脖子上。
少年獸人嚇了一跳:“彆碰!你會被感染。”
王葉不偽裝了,給了少年一個白眼:“如果會被感染,我們兩個早就被感染了。”
少年被噎住,又反應過來,驚喜道:“你和我一樣?你也沒有被感染?那你知道為什麼我們倆沒有被感染嗎?我的血肉對我父親有沒有用,如果喂給他能不能阻止他體內邪惡菌菇生長?”
他前麵就想這麼做,但他父親把他揍了一頓,隻跟他說他的血肉沒用。他不相信,直到他看到他的血液激起父親身上長出更多菌菇。
“你太吵了。”王葉皺眉。
少年立刻閉上自己的嘴巴,嘴唇抿得太用力,都變白了。
王葉把因果之力送入魁梧獸人體內,驚訝這個獸人竟然不是幻影,而是實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