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今天會下大雪,找個地方避避雪吧。趁著天還沒黑,去尋些柴火,不然熬不住啊。”
“也好。”
村長和幾個當家的男人正商量事,忽見前方起了騷亂。一群人都在瘋狂往旁邊散。
“怎麼回事?”
“來流兵了,快躲,快躲!!”
“流兵?”他們終於反應過來,紛紛往四邊躲。逃荒的人群徹底亂了,一個個沒有章法,其中甚至差點發生踩踏事故。
安以農用了幾秒才反應過來。
這個時代的兵,比強盜更像強盜。
他一時半會兒不知道應該往哪兒跑,就盯著村長家裡,他們一家往哪兒走,他就往哪兒走。
“快走!”
安以農推的車輕,他又年輕有勁兒,一開始還在後麵,一會兒就趕到前頭去了。他聽到身後有哭聲和尖叫聲,接著還有牲畜鳴叫聲和呼呼的揮刀聲。
那裡開始出現熟悉的聲音,喊著自己的父母、丈夫、妻子、兒女,還有痛苦的呼痛聲。
“那是我的馬車,你彆搶我的馬車!”
“媳婦,媳婦啊——”
“糧食!”
“啊——”
一起走了一個多月逃荒路的這些人們,懷揣著希望的人們,一眨眼進入了新的煉獄。
車輛翻倒的聲音,鐵器撞擊的聲音,人哭喊掙紮的聲音……安以農不敢回頭,怕自己一停下就再抬不起腳,他的眼漸漸紅了,眼淚一顆一顆砸下來:我為什麼隻是一個普通人?
普通人,什麼也做不了!
要說災民最不想遇見的,不是狼群,不是野狗,也不是其他災民,而是逃兵。這些逃兵多則數百,少則十幾,他們不一定會打仗,但搶劫和殺人一定很在行。
很不幸,他們這夥流民似乎就遇到了逃兵,幾十個拿著武器的逃兵。
這些逃兵本就是戰場上的失敗者,他們沒有組織和紀律,隻是一群湊在一起的劫掠團夥。所以他們看到災民就瘋了,舉著武器衝進來,一個個殺紅了眼。
安以農拖著車跑了很久,那些聲音卻越來越近,終於,到了避無可避的時候。他抬頭看到車上坐著的顧正中,這個男人隻是淡漠地看著一切,非人的氣息前所未有的強烈。
“你要求我嗎?”他問。
安以農沒有說話,他抽出一直放在車上的長矛,轉身看向衝來的流兵。
顧正中看著他的背影,手指收緊:“……我等他求我。”
記
一隻烏鴉無聲無息地落在車上,烏溜溜的眼睛看著男人。
安以農已迎上來犯者,他在車上準備了砍刀,準備了木棍,但這時候最好用的卻是前頭綁著匕首的‘矛’。
“啊!”當匕首前端刺入意圖搶奪他財物以及殺人的流兵胸口,他的眼睛就徹底染成了紅色。
“不過是殺人,誰還不會了?!”
血腥味激發了人體內某種獸性的本能。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但手已經拿起放在車上的砍刀,掄起來直接砍下去:一刀、兩刀……血液飛濺,是溫熱的。
“死了……”對著被砍下的腦袋,安以農的大腦卻像剛從冰箱拿出來一樣的‘冷靜’,他拿起那個士兵留下的尖刀走向下一個。
這夥流兵是沒有領頭人的,所以他們各自為政,一個個分散開。這倒方便了安以農各個擊破。
他不正麵下手,而是尋找正殺戮取樂的士兵,趁其不備攻其不意。
這些士兵沒有比他們高,也沒有比他們壯。克服恐懼後,這群人隻是手裡拿著武器的普通人。
“敗軍不如寇,流兵即為賊。”
流亡的逃兵生在恐懼中,他們熱衷於殺戮平民發泄自己的恐懼,用他們的尖叫撫平自己的焦躁。殺他們,不必有任何負擔——他如此告訴自己。
“第二個。”第一刀刺背後心肺處,第二刀刺後脖頸,最後一刀割喉,確保對方死亡,安以農的手又狠又利落,不像個新手,“下一個。”
在現代社會學習過的自保的招式,卻在一次次實戰中變成殺人的戰技,安以農的手越來越穩,心越來越冷,他的手下不留一個能喘息的。
“拿著。”他將一把刀踢給一個差點被欺負的少女,“補刀。”
“補刀?”少女拿起血淋淋的刀,她既恐懼,又充滿仇恨。
“會殺雞嗎?”
少女點頭:“會。”
“就像殺雞一樣,地上的士兵,每個都給他割破喉嚨。”
安以農拿著武器立在那兒,半身鮮血、煞氣衝天,那些打過他的車的主意的災民連和他對視都不敢,更在心裡慶幸自己沒有真的動手。
說能想到呢,這麼個安靜的小子,居然是個深藏不露的大殺星。
也有一些災民被安以農的血氣感染,忍不住想:“他可以,我怎麼就不可以?”
災民行到這裡,支撐著他們的就是自己的家人,還有一縷活著的期望。可是這點盼頭都要被人毀掉。
“你殺了我媳婦,我和你拚了!”
“殺了他們!”
鮮血激起人的血性,四處奔跑的災民在這一刻覺悟:“既然跑不掉,不如拚他個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