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就算不成功,那也是他一個人丟臉,算不上什麼巨大損失。可萬一要是成功了,那就省了他無數力氣。總結起來就是利大於弊,所以即便忐忑,他還是選擇這麼做。
左等右等,等到第一批福利房的名額都塵埃落定,安以農終於等到了他的信。
啟帝先是斥責他一個知縣去寫話本,之後語調一轉,表示朝廷已經通過‘牛分類飼養,分類處理’的請求,定沙牛可以作為肉用牛養殖和屠宰,以及販賣。
“啟帝能允了我的請求,也沒有問責,我其實有些意外。”安以農感慨萬千,有個目標一致的上司就是好啊。
顧正中回想他遇到過的那些帝王,啟帝確實是好說話,這樣沒規矩的事情也準了。
“這就是君臣相合,待之以國士,報之以國士。”安以農又說。
不知道為什麼,顧正中有些不高興,他不希望安以農把這句話用在彆人身上。但是他沒有說什麼,隻是按著他的肩膀:“遇到你,也是啟帝的幸運。”
古今科考上來的官員,能作文寫詩紙上談兵的不少,能真正治理地方,讓‘窮山惡水’變成‘好地方’的卻是少數。
這樣能做實事的大臣,正是許多有追求的帝王最想要的。
“先生是‘情人眼裡出聖賢’。”安以農放下筆,難得有些放縱地側身靠在顧正中身上,“這些日子辛苦先生了。若是我有功,這功應有先生一半。”
他剛說完,身上那一層用了無數心血才收獲的金色光芒就真的分潤了一半到顧正中的身上。
顧正中似乎能感受到金色光芒裡暖融融的愛意。他身上黑焰翻滾,卻奇妙地和金色光芒交彙融合,並不相互傷害。
人的話語可以騙人,但人的心不能。
“他們都錯了,並不是人和鬼沒有未來,而是懷著異心的人和鬼沒有未來。”他想。
安以農的溫情脈脈沒有持續太久,他再次坐到案前:“肉用牛的標準通過了,貢牛的申請可還沒。我再寫一封折子,一個月一封,慢慢來,不著急。”
“……”顧正中開始懷疑啟帝是造了孽才會遇上這麼個臣子。
分房子的事情讓定沙縣熱鬨了好一陣,現在第二批的福利房也開始修建,還是有很多人過去看,都覺得那會是自己的房子。
至於第一批住進去的人……還是彆過來吸引仇恨了。
因為第一批住進福利房的人基本都是貧民窟出來的,安以農有些好奇現在貧民窟的情況。所以有一天下午,他精心偽裝後,就和顧正中去了貧民窟。
貧民窟還是那個樣子,破破舊舊的房子,穿著破衣服的人,隻不過他們臉上多出許多笑容,臉色似乎也好看許多,手裡拿著的也不再是小水壺,而是挑著兩桶水。
門口的老人們還是聚集在一起,但不是找頭發上的虱子吃,而是在那裡記搓豆子曬麥子。他們很多人家今年都有了自己的土地,所以也就有了收獲。
他們一邊勞作,一邊說著房子的事情,話語間有著噴湧而出的羨慕嫉妒。
那麼好的屋子,冬暖夏涼,還能養牲畜,還能種點小菜,多美啊,怎麼能不羨慕嫉妒搬進去的人?
這時候,一個小房子裡走出一個穿著特彆的製服的漢子。
這個製服是統一的,為官府養牛養獵犬的人才有,穿著它的人都是定沙縣的官府一個月二兩銀子請來的高級養殖人員。
安以農覺得他眼熟,回想之後才發現,這就是當初用防備眼神看他的那個漢子。不過他現在看起來柔和多了,臉上還多了肉。
一個小姑娘從屋子裡跑出來,給她父親送水壺。安以農也記得她,當初拿著一塊皮子撕上麵的脂肪塊的小姑娘。現在小姑娘穿著粉色的衣服,頭上紮著小辮子,手裡拿著的也不是皮子,而是一塊麵餅。
安以農還沒看夠,一群小孩從巷子裡跑出來,手裡拿著一個木頭和紙製作的風車,嘻嘻哈哈從他身邊跑過。
他們中有安以農見過的,也有沒見過的。這些孩子比去年看到的時候要胖一些高一些,身上總算是正經衣服了,還乾淨了。
“看到他們,就好像看到了我的成績單。”安以農忽然有些感慨,他伸手握著顧正中的手,想要分享這種心情。
“感覺受到了某種鼓勵。”
比金錢,比名聲,比什麼都好的鼓勵。
這個時候,當初那個‘惡毒’的想法再一次浮現。
拿著風車瘋玩多沒意思啊,他們應該背著小書包,暢翔在知識的天空,每天和大字、算數做朋友,考得好就是六親不認步,考不好就是竹板燉肉。
這才是孩子應該過的生活。
“金家白家都已經處理了,它們留下的宅子放著挺可惜的,你說要不要辦一個義學?”他問顧正中。
“義學?”
“聘請先生,開設學堂,免費為全縣的小孩提供強製性教育,不論男孩女孩。直到他們學會常用字,學會基礎算學。
“不,我不但要免費,還要給學得好的孩子發獎勵,考得最好的人,能抱走小豬仔,能領走一群小黃雞。”這既能激勵孩子好好學習,也能鼓勵家長送孩子讀書,何樂而不為?
顧正中知道很多人會出錢買學田,供族裡的孩子免費學習。並且也有鄉紳將這樣的善舉推廣到村鎮裡其他孩子身上。
但是,一個縣的知縣說要強製性安排縣裡孩子進學堂,不分男女,這卻是前所未有的。
他甚至不能判斷這個舉動得到的會是讚譽還是詆毀。
因為很多人家的孩子都已經到了能幫忙家裡的年紀,或許他們的父母更願意他們留在家裡帶孩子做家務,或者學習做工賺錢。
“如果不願意讓孩子上學,以後有什麼招工和分福利的事情就沒他們的份。”安以農又說,棍子加上胡蘿卜,不信他們不聽。
“不怕下麵&303記40;人反對?”顧正中笑問。
安以農的臉在黃昏的暖光中半明半暗,他眼睛眯起來:“金家白家的血還沒乾透呢,我看有誰敢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