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茗知道聞龍對他有一點誤會,但是同樣,自己對聞龍是不一樣的,自己見過還救過最落魄時候的聞龍。那個時候,他甚至還不是謝九的養子,隻是城寨裡一個微不足道的孤兒。
“他親口說的,我是他過去裡唯一的溫暖,他一定會救我出去的,一定會。”他雙手緊握,眼睛裡充斥著紅血絲。
那麼離開監獄的聞龍此刻在乾什麼?
他站在城寨的街上,城寨雖然被外界的人看做是魔窟,但這裡的大部分人其實也隻是普通人,他們也要過年,就算沒錢,總也要貼一對紅色對聯,掛一個紅燈籠,請求明年順順利利有好運。
聞龍穿著黑色衣服,走進一條小巷子。
小巷子的上麵是一片鐵絲網,網上掛著很多生活垃圾,有些還在滴水。地上也常年積水,很滑,黏糊糊的,時不時踩到什麼蟲子,或者被囂張的老鼠爬過。
這裡是他曾經生活的地方,一直到十六歲,他才帶著父親的信去找謝九,成為他的養子。
“這裡還是老樣子。”他想,一點都沒有變。
聞龍是偷偷回來的,謝九並不知道,因為聽說了章茗進監獄的事情,無論如何,他想過來看一看,給自己天真的過去一個交代。
可惜,章茗還想騙他。
救他?
他泥菩薩過江,怎麼救?就算能救,他為什麼要救?
聞龍的性格就是這樣,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自從他知道何天潼居然是那個傳媒何家的小少爺,章茗的小姨真的和何承爵來往,並且想要成為何太太,他就知道了,自己被人當槍使了。
虧得他自以為癡情不悔,卻原來隻是一個被人耍著玩的蠢貨。
也是,章茗本就是這樣的人。以前他一文不名,章茗看到他,不也假裝不認識嗎?也是後來他成了謝九養子,他們才在一起。
聞龍母親是千金小姐,和窮小子私奔後沒有兩年就受不了生活的落差,回去重新嫁人。聞龍去找過她,被毫不留情地趕走。
那時候聞龍心裡就埋下了很多仇恨,他發誓要出人頭地,讓他母親哭著求他原諒。
他也藏下一個心願,他希望自己能找到一個愛人。
那個人就像他母親一樣,出身富貴,上層人,生來沒有吃過苦。但那個人不會嫌棄他的出身和過去,也不在乎任何外在條件,隻在乎他的本質。
這個人不會是章茗。
剛剛章茗還想騙他,說這是何天潼故意搞他,何家勢力大,他百口莫辯。
其實聞龍來之前都已經打聽過了,章茗確實指使那三個小混混,想要把何天潼賣到國外去,他那種漂亮的男孩子,也有很多人喜歡。
“可惜他不知道,那天晚上何天潼確實被綁架,不知道何家用了什麼代價才把人救出來。章茗是被遷怒,但也是自己先落了把柄。”
也是那天晚上,謝九出了意外,不過人沒事,似乎被何家人救了,所以之後才有兩家合作搞慈善的事情。
聞龍的心情有些複雜,他是很感激謝九供他讀書和生活,但是……如果那個時候謝九死了,他的家業,總有一部分到自己手裡吧?
謝九沒有親人,也沒有相好的,而且他也沒有立遺囑。
如果他死了……
聞龍抬起頭,城寨底層人的天空,總是這樣昏沉沉的,散發著垃圾的臭味。他去外麵看過彆的天空,那樣明亮,飄著鮮花和美酒的香氣,那才是他想要的。
到國外走過一趟,他更加確定,自己想要更多更好的,他要漂亮的修建在半山的彆墅,出入要有豪車,有精通英文的仆人服侍,就連他身邊的人,也不能有一點泥腥味。
章茗包裝得再好看,也不能改變他骨子裡低劣的酸臭味。
聞龍單方麵認為章茗身上的低劣味道是因為他窮,而不是他壞。他實在太討厭‘窮’,把‘窮’看做世界上第一不可容忍的東西,也是最壞的東西。
所以這個時候他反而想起‘何天潼’,一個真正嬌養出來的小少爺。
“我想要擁有最好的一切,那麼我身邊的人也一定是最好的,比如生下來就沒有挨過窮的少爺,每一根頭發絲都散發著上流社會奢靡的香味。”
聞龍覺得隻有這樣,才能證明他已經徹底脫離了原來的階級。
是的,他需要那麼一件可以彰顯自己身份的名貴珠寶。
“可是要怎麼做?”按著之前他和謝九的約定,二十歲之後,謝九就不會再資助他。現在他已經二十歲了。
洞裡的老鼠從陰暗不見天日的地方爬出來,爬過肮臟泥濘的路,爬過聞龍的鞋子,在堆滿垃圾的鐵絲網下吱吱叫。
聞龍看了老鼠一眼,轉身離開這個地方,不擇手段,他也要擁有想要的一切。
“唔,好撐,一不小心就吃多了。”一到冬天就懶懶不想動的安以農窩在沙發上,一邊吃著消食的山楂片。
吃到八分飽的謝九看著他在那裡哼哼,下意識走過去坐到沙發邊上,伸手按在他軟乎乎的小肚子上,想給他揉揉。
安以農愣了下,謝九自己也愣了,這是一種很親密的行為,他們之間似乎還沒有親密到這個程度。
“啊,”安以農順勢坐起來,“九叔在這裡過年嗎?”
謝九爺收回手指,很自然地應答:“是啊,你要回何家的老宅?”
“嗯,有國外的親戚回來,要住兩日聯絡感情。到時候打電話給九叔拜年,有壓歲錢嗎?”
“有,當然有。”謝九看著他的雙眼,“你要什麼九叔都給你。”
“拜托,九叔你不要這副長輩的口氣啦。”
謝九想著自己近三十的年紀:“我本來就比你大十多歲。”
“可是,”安以農慢慢靠過來,眼睛裡帶著笑,亮晶晶的,“我第一次看見九叔的時候就在想,怎麼能有人把唐裝穿得這麼貴氣又雅致?不叫九叔,叫禦哥好不好?”
“雞肉還剩下不少……”蓮婆婆從廚房走出來,路過大廳,她發現客廳就坐著她家少爺一個人,並且他笑意盈盈似乎遇到了什麼高興的事。
“謝先生呢?走了嗎?”蓮婆婆左右看看,沒有人。
“是啊。”落荒而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