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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暑行宮路途不算太遠,但皇帝禦駕、百官隨行速度自然不快,行了半個月才安全抵達。
行宮處在陪京的一處青山環繞之間,山頂的清泉汨汨而下,巧妙地環繞過行宮中每一處宮殿,滋潤著行宮中的闊葉長林。
遊獵場就在行宮的南邊,有專人看護,保證遊獵場內不會有過於危險的野獸威脅行宮的安全;
穿過遊獵場再向南便出了野地,以往皇帝狩獵興起,也會衝到真正的山林之間尋覓純粹野生的獵物。
當然,有大批的侍衛保護。
李錦餘對狩獵完全沒有興趣,抱著盛放湯圓的倉鼠籠,坐在觀景台上無聊地打哈欠。
狡國想要和荻朝的武將比試武藝,到底存了幾分心思暫未可知,但顯然不能把節奏讓對方帶著走。
霍采瑜微笑著提議:“若直接廝殺,刀劍無眼,傷了貴國使者實在有負我大荻禮儀之名,不妨先以狩獵為題,看哪邊能打到的獵物更多更好。”
狩獵對於狡國人來說簡直是擅長中的擅長,哪怕是中原腹地也不擔心他們信心不足,自然滿口答應。
李錦餘微微有些疑惑,私下問過霍采瑜:“這不怕我們輸掉嗎?”
霍采瑜低聲回應:“行宮狩獵,我方優勢更大些。”
雖然荻朝的精英們都在邊關戍守,不值得為了這種事趕回來,但孟大將軍手底下也不是完全沒有人——他們缺能領兵製定策略的主將,單純武力方麵的能人倒是不少。
而且這些京城的將領過去都曾隨駕來行宮狩獵,對行宮的地理位置分布爛熟於心——不然如何方便地讓渡獵物給皇帝等人,來不著痕跡地溜須拍馬呢?
孟大將軍和霍采瑜一起商議,擇定了幾個中層的武將,其中還有兩個是孟氏和韓氏的人。
這幾個武將可以說是“紙上談兵”的典範,帶兵打仗毫無章法,靠著個人戰力和家族蔭蔽勉強混上了小將領。
孟大將軍對他們有幾斤幾兩心知肚明,關鍵的仗從來不帶他們打,更不許他們插手京城畿防。這幾人閒來無事,每日也隻能去遊獵場狩獵打發時間。
如今倒剛好派上用場。
李錦餘坐在觀景台上,左邊是霍采瑜,再往那邊是那位狡國使臣和塔瑪公主。
狡國的塔瑪公主本想直接坐在李錦餘旁邊,卻被霍采瑜拒絕:“陛下龍體金貴,不可近觸。”
塔瑪眨了眨眼,撅了撅嘴:“你們荻朝總是有那麼多規矩。”
不過她還是和使臣換了個位置,坐在霍采瑜身邊,距離李錦餘近了些。
霍采瑜繃著臉,挺直腰杆擋住她頻頻看向陛下的視線。
塔瑪本來對那個漂亮的小皇帝很感興趣——狡國的男人大都留著又濃又密的胡須,崇尚孔武有力,極少見到像大荻皇帝這樣俊美可愛的人。
這次被送來作為上貢給大荻皇帝的貢品,塔瑪本不太高興。
誰知道大荻皇帝是不是又老又醜還惡心的老頭子?
但看這位年輕漂亮的皇帝,塔瑪頓時覺得嫁到大荻也是不錯的選擇。
——到時候父王攻破了大荻的京城,自己還可請求父王留下這皇帝一條命,就安安分分養在自己家裡。
隻是她想和好看的大荻皇帝親近,卻總是被這攝政王攔著。
塔瑪目光放在攝政王身上,仔細看過去,忽然眼前一亮。
——這位攝政王相貌竟然也十分不錯。
比起那邊俊美得有些柔弱的皇帝,攝政王相貌平分秋色,卻像一株勁鬆,帶著挺拔和強勢的氣質,臉上淡淡的疏離之色反而加深了他的魅力。
塔瑪頓時心思又動了起來。
沒想到荻朝掌握大權的男人竟然都長得這麼好看。
這個攝政王故意擋著自己不讓自己接觸皇帝、還在自己麵前挺直了腰杆裝出這幅樣子,該不會是對自己有意思吧?
塔瑪對這些假惺惺的大荻男人的心思頓時覺得有些不屑,又有幾分自得。
她湊近了霍采瑜,低聲問:“攝政王殿下,您覺得這次我們兩國的狩獵誰會贏?”
霍采瑜淡淡掃她一眼,未置可否:“此時說來為時尚早。”
兩隊人都剛剛出發罷了。
塔瑪嬌聲嬌氣地笑了起來:“攝政王這話聽上去像是對大荻信心不足啊。”
“本王隻是不隨便為未知結果的事下定論。”
“那攝政王覺得這次我們兩國能達成協議麼?”
“這件事群臣還在商議中。”
霍采瑜的冷淡沒有讓塔瑪退縮,反倒更有興趣地纏著他問東問西。
另一旁的使臣注意到這邊,眉頭皺起,點了點塔瑪的後背,讓她過來,用狡國語言低聲問:“你在乾什麼?不是讓你去找大荻皇帝嗎?”
“我瞧這個攝政王長得也很好看。”塔瑪也用狡國語言低聲回答,漂亮的雙眸亮晶晶,“看我把他拿下。”
使臣眉頭緊鎖:“可是……”
“安心,父王送我來的目的不就是挑撥大荻內部高層的關係麼?”塔瑪不以為然地撩了下頭發,“讓攝政王和皇帝為了我爭風吃醋,不是最好不過?”
使臣沉默了一下,才歎口氣,警告道:“你要小心,我國千秋大計能否成功就看這一次了——能坐上高位的大荻人可不是省油的燈。”
塔瑪敷衍地擺擺手,繼續去撩撥霍采瑜了。
霍采瑜麵無表情地把目光從他們身上收回。
他懂唇語。
也懂狡國話。
父親就是戍守邊疆的將領,雖然可以配備譯官,但很多時候自己懂得狡國話仍然是一件十分必要的事。
霍采瑜小時候學習詩書兵法進展很快,父親便順便教了他狡國的語言。
方才塔瑪背對著他,看不見塔瑪的話,但使臣的每一句話他都看得十分分明。
——狡國的千秋大計?
霍采瑜心思微轉,眼眸中帶上了一絲冷意。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狡國的“千秋大計”是什麼。
這次來貢果然不安好心。
霍采瑜更加堅定地認定不能讓那個公主靠近陛下。
彆的不說,先帝諸多子嗣中隻有當今陛下健康長大,若塔瑪舍命刺殺陛下,屆時荻朝立刻便會陷入風雨之中!
心裡盤算著如何與陛下開口,讓陛下拒絕塔瑪入宮,霍采瑜忽然聽到李錦餘有些疑惑的聲音:“怎地有些不對?”
霍采瑜注意力頓時放回了陛下身上。
……
他們坐的觀景台是行宮最高的塔頂,視野極佳,幾乎可以俯瞰大半個遊獵場。
從這裡看下去,荻朝和狡國的兩隊人向著不同的方向出發,分彆捕殺野生的或者放好的獵物。
這些獵物都是為了保證今日的狩獵效果,提前幾天抓好,好吃好喝養幾日,最後兩天隻喂水,保證放出籠之後足夠有野性尋覓食物。
為了保證公平,獵物分放點比較均勻,分布在不同的位置。
但俯視過去看,那些獵物大部分竟然都向著狡國那邊方向去了?
霍采瑜皺起了眉。
這顯然不太正常。
他目光掃了使臣一眼。
使臣微笑著沒有說話。倒是塔瑪公主輕輕撩了撩微卷的褐色長發,嬌笑道:“攝政王可是好奇為何我狡國勇士運氣如此之好?”
霍采瑜麵無表情,沒有接話。
塔瑪倒也不惱,殷勤地繼續道:“我們狡國勇士有狡神庇佑,從出生起全身沐浴過狡神的聖水,可以戰無不勝、心想事成。”
這種鬼話也就騙騙一般的平民百姓,霍采瑜自然一個字都不會信。
狡國信仰上古傳說中的異獸“狡”,據說狡“其狀如犬而豹文,其角如牛,其音如吠犬,見則其國大穰”,被狡國人認為是自己的祖先。
可這麼多年下來,也沒見過他們信仰的狡神真正發什麼威,大荻自然對此嗤之以鼻。
霍采瑜凝聚內力,凝神看向遊獵場。
遊獵場內那幾個荻朝將領顯然也意識到了情況不對。
他們對遊獵場的地勢十分了解,自然知道獵物們的行動軌跡和之前截然不同。
好在這幾個人專精狩獵,很快便有了對策,循著獵物行動的潮流緊追不舍。
從目前的狀況看,雙方差距倒不是特彆大。
霍采瑜稍稍放下心。
“如此看來,大荻這場恐怕要輸了啊。”狡國的使臣忽然開口,麵露微笑,“大荻那句話這麼說的來著?承讓了,攝政王殿下。”
一旁陪同觀景的大臣們紛紛露出一絲憤怒之色。
眼前這狀況明顯是狡國人動了什麼手腳,可他們卻不知道怎麼揪出來。
霍采瑜麵色不動:“狩獵尚未結束。”
他這句話似乎像是一個信號,下麵的遊獵場裡荻朝的幾個將領忽然有了新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