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身在一旁的李錦餘微微有些疑惑。
他悄悄跟著這個有些奇怪的老太監,想看看到底有什麼異常。
反正在皇陵裡他也沒事可做。
看到鐘安對著一個鐲子緬懷感歎,李錦餘心頭再次泛起疑惑——難道鐘安認識小時候的景昌帝?
“您”又是誰?
看這個鐲子樣式大約是女式,難道指的是太後?
可若是太後身邊的人,為何會被發配到皇陵來呢?
這枚鐲子……李錦餘湊近了些仔細端詳片刻,發覺這鐲子質地瑩潤卻有些陳舊,看起來應當有些年頭。
又聽了一會,鐘安沒再說什麼,緬懷結束把鐲子放回去,恢複了正常的老太監模樣。
李錦餘見得不到什麼消息,悄悄退了出去。
回到皇帝的齋戒居所,李錦餘把霍采瑾叫了過來:“霍將軍,幫朕查一下皇陵裡叫鐘安的太監的來曆。”
霍采瑾仍舊戴著鬼麵麵具,聲音有些沙啞:“陛下查這人做什麼?”
李錦餘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忽然對那個老太監如此在意,想了想道:“可能朕太無聊了。”
霍采瑾:“……臣領命。”
皇陵這邊發配來的宮人並不多,可選的話,大多數犯錯的人都寧願選擇浣衣局。
浣衣局雖然辛苦,但至少還在京城,天子和嬪妃腳下,使銀子拉關係,總有出去的時候。
永世皇陵如此偏遠,一年碰不到幾個人,便是死了也無人關心,發配到這裡便是真的被遺忘了。
調用這方麵的卷宗尚算簡單,當天夜裡霍采瑾就把鐘安的卷籍帶了過來。
鐘安的卷籍十分乾淨,隻有一個入宮時間,再就是因觸怒先帝被發配皇陵,再無其他經曆。
李錦餘翻了翻,指了指卷宗上的一處:“這枕華宮是什麼地方?”
鐘安入宮後被分配到枕華宮。
霍采瑾沉默了片刻,才低聲回答:“是先鐘太妃的住址。”
“鐘太妃?”李錦餘沒聽說過這個人,有些疑惑,“是誰?”
“鐘太妃曾是先帝最寵愛的妃子,幾乎要被先帝立為皇後。鐘太妃受儘寵愛,導致有些嬌縱,還未等先帝封後,便先去皇後專屬的椒蘭宮住下,因此被言官彈劾、先太皇太後不喜。”
霍采瑾用有些嘶啞的聲音解釋,“先帝不得已奪了她的封號,隻以姓氏為封,皇後之位自然也沒了。”
李錦餘撓了撓耳朵,沉思起來。
難道鐘安所說的“您”就是那位鐘太妃?
“鐘太妃如今呢?”
“沒了皇後之位,鐘太妃鬱鬱寡歡,先帝駕崩之前便病逝了。”
如果是鐘太妃的話,和他又有什麼關係?
李錦餘忽然想到了什麼,謹慎地問了一句:“鐘太妃……可有子嗣?”
霍采瑾這次沉默的時間更久,過了半晌才低聲回答:“鐘太妃曾生有一子,出生時身體便不好,三歲左右便歿了。”
李錦餘皺了皺眉:“哪年生的?”
“啟明十二年。”
啟明便是先帝的年號。
啟明十二年……李錦餘回憶了一下上次自己過原身誕辰時看到的八字表——景昌帝也是啟明十二年出生的!
再想想太後一直如此冷淡的態度……
李錦餘腦袋裡忽然跳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該不會,景昌帝不是太後親生的吧?
這個想法讓李錦餘微微有些牙疼。
如果自己這個想法是真的,那之前不少異常都能解釋得通。
正因為不是親生,所以太後才對原身如此冷淡。
但太後為什麼要養彆的嬪妃的孩子?
難道太後自己的孩子歿了,就偷偷換了鐘太妃的孩子來養?
李錦餘腦袋裡正亂著,忽然感覺肩膀被拍了拍,耳畔傳來一聲帶著關切的嘶啞聲音:“陛下,莫要多想。”
李錦餘抬起頭,正對上霍采瑾那張凶神惡煞的鬼麵。
他愣了愣。
霍采瑾這句話的口吻莫名有些熟悉。
之前隻有一個人曾經用這種摻雜著安慰和支持的口氣對他說話。
李錦餘盯著霍采瑾臉上的鬼麵麵具,內心再次充滿了懷疑。
——這個“霍采瑾”……真的不是霍采瑜嗎?
可是霍采瑜此刻不是應該在邊關打仗麼……為什麼會假扮霍采瑾出現在這裡?
何況之前他特意觀察過,這個“霍采瑾”身邊沒有紫薇帝氣環繞來著?
以防萬一,李錦餘再次將靈力凝聚到雙眼。
然而一睜眼,鋪天蓋地都是淡紫色的光點飛舞。
永世皇陵裡積澱的紫薇帝氣太多了,就連這裡的桌椅板凳周圍都有紫薇帝氣環繞,完全分辨不出眼前這人身邊到底有沒有。
難道又是他想錯了?
可是這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絕非空穴來風!
李錦餘狐疑地上下打量著“霍采瑾”,試探著道:“霍將軍,你身上的病如何了?”
霍采瑾不動聲色地後退了一步,沙啞著聲音回答:“回稟陛下,還需日日換藥。”
李錦餘有心想命令霍采瑾把麵具摘下來、讓他看一眼到底是不是霍采瑜,但又有些不好意思。
如果是他自己太想念霍采瑜導致出現了移情,麵具下真的是霍采瑾怎麼辦?
都說女孩兒家最注重麵容,若因為他的要求讓霍采瑾臉上留了什麼疤痕,那不就是他的罪過了!
李錦餘繞著霍采瑾又轉了一圈,實在沒看出什麼彆的疑點。
霍采瑾站在那裡由著他看,最後麵具下才發出有些疑惑的聲音:“陛下?”
“無事,霍將軍暫且去休息吧。”李錦餘最後隻能悻悻放棄,擺了擺手,把注意力重新放回自己身上。
可能是他過年被霍采瑜的話衝擊得有點不太對勁了……
還是專心考慮一下狸貓換太子的事情吧。
……
李錦餘打算從鐘安下手。
他趁鐘安出去掃地,隱身溜進鐘安的房間,把那隻鐲子偷了出來。
如今他唯一能信任的隻有霍采瑾,便把鐲子拿給霍采瑾辨認。
霍采瑾接過來看了半晌,低聲回答:“玉鐲帶著禦賜的印跡,卻沒有帶鳳紋,想必是鐘太妃的物件。”
李錦餘摸著下巴沉思了一下,忽然抬頭問:“霍將軍對皇宮裡的東西挺熟悉?”
霍采瑾沒有表現出什麼慌亂,大大方方地回答:“我們女兒家,總是會格外留意首飾——何況宮裡娘娘們用什麼模樣,民間很快便會興起效仿之風。”
沒詐出馬腳,李錦餘失望地把目光放回鐲子上:“這麼看來,鐘安確實是鐘太妃的人。”
對著鐘太妃的鐲子感歎皇帝“長這麼大了”,怎麼想都覺得不合理。
霍采瑾站在一旁,沉默了片刻,忽然道:“陛下何必將這些在皇陵受罰的老人放在心上?陛下乃是當今天子、帝位穩固,毋須憂慮其他。”
李錦餘瞥了她一眼,搖了搖頭:“你不懂。”
他要帝位穩固做什麼?
倘若景昌帝真的不是太後親生、牽扯到狸貓換太子的醜聞……那他的皇位就名不正言不順了!
到時候豈非能給霍采瑜一個絕佳的篡位借口?
這麼一想,李錦餘更來勁了。
在皇陵齋戒的日子剩不下幾天,他決定直接把鐘安叫過來詢問。
鐘安一進門,就看到李錦餘手裡把玩著一枚熟悉的玉鐲子,低頭不看他。
他一驚,然後心一涼,麵上反倒平靜下來。
“陛下喚老奴來,不知有何吩咐?”
李錦餘雖然低著頭,其實眼角餘光一直在觀察他。
鐘安進門之後雖然有些吃驚,但主要針對手中的鐲子,倒是沒多少心虛。
李錦餘心頭疑惑,出口便謹慎了一些:“鐘安,你在皇陵多少年了?”
鐘安沉默片刻,低聲道:“啟稟陛下,十七年了。”
十七年……那差不多原身兩歲左右便被發配來了。
李錦餘皺著眉,冷不防道:“這麼多年過去,那事你可走露給旁人?”
鐘安一怔,瞬間趴下來,目光下意識放到侍立在李錦餘身後的霍采瑾身上。
李錦餘注意到鐘安的目光,愈發證實了自己的猜測:“這是朕的人,不用擔憂。”
鐘安這才低下頭,恭敬地回答:“老奴身在皇陵,隻見過陛下龍顏,未曾對任何人泄露消息。”
李錦餘點了點頭,內心明白了。
看鐘安和自己對答如流的樣子……原身景昌帝應當是知道這件事的。
或許是之前祭祀皇陵時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
狸貓換太子這種事,必然不會有太多人知曉……甚至可能隻有發令者和執行者知道。
李錦餘心思流轉,決定賭一把。
他輕輕啟唇:“鐘安,朕還有些疑惑……當初她為何要命你將朕調換?”
鐘安有些吃驚,疑惑地看著李錦餘,似乎不明白為何會問出這個問題。
李錦餘板著臉:“朕要你親口說。”
鐘安微微一顫,乖乖回答:“娘娘當初犯了眾怒,生怕陛下被他連累,故而將陛下換到得寵的太後處,還望陛□□會娘娘一番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