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鎮劍石(4)(1 / 2)

在這山腹神廟當中,完全沒有晝夜之分。長明燈的光填塞在山腹中的每一處,讓這座詭異的神廟蒙著一層聖潔的銀霜。

虞意在這裡呆了三日,便能分清時辰了。

因為姬家那群被後世修士尊稱為仙族的人,每到卯時就會準時在外麵吹拉彈唱,誦經祭拜,比跳廣場舞的大爺大媽們還準時。

祭禮過後,姬家家主會隻身進入山腹,來到神殿中,神殿內外的幾重門窗會被封死,滿室的長明燈都被點燃,與殿中的金漆圖騰相映照,浮動出刺眼的光陣。

虞意看不清他們在光陣裡做了什麼,隻約摸一刻鐘後,姬家家主便會領著這群道童出來。

道童們手裡都捧著與前日一樣的黑玉盒子,要在正午之時,送入外麵的煉丹爐裡。

虞意看著一行人走出神廟,走進那條幽長的甬道,每一個小道童身量都差不多高,他們其實相貌也差不多,一板一眼,隻會聽命令行事。

能命令他們的人,除了姬家家主,就隻有薛沉景。

道童們都尊稱他為公子,但據虞意的觀察來看,與其說是薛沉景命令他們,倒不如說是這些道童在規行著薛沉景的一言一行。

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了,道童們就會去請示,若是請示後沒能得到正確的答案,他們就會像故障了的人偶一樣,隻知圍在薛沉景身邊轉。

直到他給出正確的命令,才歡喜地去執行。

傀儡童子到底不算是活人,一般人哪裡會被這樣的東西約束到。

可偏偏公子的心軟得很,連這些泥塑的小人都顧及在心上,不忍見他們為難。

虞意回頭看向坐在神殿中背對著她的少年,薛沉景坐在神殿正中,仰頭看著那尊神情聖潔而慈悲的神官,發尾垂到地麵,在大理石打造的地磚上堆出蜿蜒發卷。

今天這一幕和昨日分毫不差,和前日也分毫不差。她甚至還跑出去聽了聽姬家隊尾那對兒講悄悄話的姐弟。

連他們的對話都分毫不差。

虞意揪一揪丹頂鶴的頸羽,歎氣道:“他們每天都在重複同一日。”

她把這周圍都搜尋了一遍,確實如薛沉景所說,她出不去這裡,唯一能與她斷斷續續交流的,隻有他。

虞意走進神殿,蹲到他麵前,看著少年格外麵無血色的臉,熟練地將青竹劍插進他的身體裡。

他們倆之間的信號實在不好,但虞意嘗試多回之後,就堅信拿劍插在他身上,可以增加他們打通電話的概率。

看吧,這一回,薛沉景感覺到了。

他垂眉斂目,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烏黑的瞳孔中映照著神官座下的長明燈,再沒有額外的人的投影,但他卻像是看見她了一般,對著虛空說道:“你還沒走?看來他在外應該很忙。”

少年說著輕輕笑了一下,他的笑也和以前不太一樣,唇角微微挑起,乾淨的笑意在眼底化開,如同被春風拂動的一池清泉,蕩漾著粼粼波光。

這三日來,虞意常常看到他笑,對那些呆頭呆腦的傀儡道童,對她這個來曆不明的外來者。

他整個人從內到外都透出一股溫和而純淨的氣質,這是很難偽裝出來的。

先前,為了刷取她的好感度,薛沉景在她麵前使乖弄巧時,他也會假作溫柔的微笑,但笑意從來都不達眼底,心不甘情不願的。

他真的跟之前判若兩人,要麼就是他演技實在太好,要麼他們真的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但虞意也不能十分確定,畢竟他們相處的時間很短,短到不足以透過現象看到本質。

虞意思索著,轉頭瞥了一眼旁邊的丹頂鶴,說道:“鶴師兄,你這回怎麼沒啄他?你也覺得他們不太一樣嗎?”

鶴師兄“嘎”了一聲,點點頭。

虞意雙手握住劍,貼著劍身說話,試圖通過青竹劍傳遞她的音波,“外麵的他是誰?是另一個薛沉景嗎?是不是他將你囚禁在這裡,然後占據了你的身體?”

少年仔細聆聽了片刻,也不知他究竟聽到了幾個字,呢喃道:“薛沉景?”

他張張嘴,將這個名字含在舌尖上反複念叨了兩遍,眼中竟然露出幾分豔羨的神色,“他有名字了呀。”

虞意隻覺莫名其妙,還想細問,卻見神殿外忽然如狂風驟雨般卷進來一個身影。

來人有一頭漂亮的微卷黑發,疾行的時候發尾飛揚,發絲中夾雜著那兩條鮮豔的赤金色發帶,一瞬間就逼近她身前。

虞意眼中闖入兩張一模一樣的麵孔,隻是一張臉孔安靜而柔和,眼中映著長明燈的銀霜。

另一張臉孔一臉煞氣,瞳孔中印出她的麵容,眼神惡狠狠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張嘴吃人。

這樣鮮明的對比,讓人一眼就能辨出他們的不同來。

“薛沉景!”虞意拔起劍,當頭朝他劈去。

薛沉景吃過好幾次悶虧,早就防備著,身子一扭就避了開去,與此同時有什麼東西從腳下光亮的大理石地磚裡伸出,輕車熟路地纏上了虞意的身體。

這是在他的心海裡,他又怎麼可能再隨意被人傷到。

冰冷滑膩的感覺像繭子一樣裹住虞意的手腳,丹頂鶴也一同被卷入觸手裡,嘎嘎的叫聲聽起來都變得沉悶。

“你是老鼠麼?隨便什麼地方都能往裡鑽!”薛沉景沒好氣地說道,陰沉著一張臉朝她伸出手來,他眼中凶光畢露,這一刻明顯對她動了殺心。

但是最終,他咬牙忍住了,隻是一把罩住她的眼睛。

濕冷的手掌牢牢吸附在她麵上,虞意眼前頓時陷入一片漆黑當中,耳邊聽到公子的問句,“她是你什麼人?”

虞意感覺自己被用力地拉拽了一把,後背緊緊貼到身後人濕冷的身軀。

薛沉景說話時滑動的喉結靠在她耳畔,帶著厭惡至極的口氣,哼笑一聲道:“你永遠都彆想知道。”

隨後,疾風掠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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