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真會活學活用, 如此理智氣壯地拿她前不久才說過的話來應付她。原來那個時候他就躲在暗處偷偷聽他們說話了。
那朵被風卷上天的絹花想來也不是憑空而起,是他故意為了吸引小鳥妖的注意力。他心裡清楚, 小鳥妖見了姬寒亦, 便絕不可能再拋下他不管。
虞意神色複雜地盯著薛沉景,實在不明白事情怎麼會突然朝著奇怪的方向狂奔而去。
總之,她現在正坐在姬家關押犯錯弟子的石室裡, 和全書中的大反派,協商要不要養狗的問題。
薛沉景乖乖地坐在蒲團上,雙眼被繪著封魔血符的紗布纏繞住, 紗布下的臉蒼白如玉石, 鼻梁挺直,未洗淨的口脂在那張薄唇上留下了氤氳的一點紅。
他那一身赤紅繡龍鳳金紋的嫁衣, 已經在這麼一番折騰下,淩亂不堪。頭上發髻鬆落,烏黑的長發從肩頭垂下,蜿蜒地搭落在嫁衣赤紅的裙擺上。
要是不看滿室張狂舞動的觸手,他現在就像一個在新婚之夜上被強盜擄走的落難新娘, 美麗而脆弱,渾身上下都充滿了任人淩虐的美感。
饒是虞意再如何鐵石心腸, 巋然不動,此時都不免有些心笙搖動。開玩笑,就算是柳下惠在這裡,也不可能坐懷不亂。
尤其,薛沉景還如此可憐巴巴地“自薦枕席”,想要當她的狗。
虞意當然不相信薛沉景對自己能有什麼真情實意,不過就是係統的任務罷了,但她也屬實沒想到, 如他這樣心狠手辣的一個大反派,居然會被係統任務挾製到這種地步。
薛沉景現在當真就像是一條糾纏不休的癩皮狗,不論她走到哪裡,他都能循著味道找上來搖尾乞憐,甩不掉又打不走。
她現在算是切身體會到什麼叫做“她逃,他追,他們都插翅難飛”了。
虞意收回青竹劍,緩步朝薛沉景走過去,滿室的觸手滋滋蠕動,隨著她的腳步讓出道來。
她站定在薛沉景身前,伸手抓住他淩亂垂落的發髻,故意用了點勁兒往後扯,迫使他抬起頭來,“可是,我隻喜歡聽話的狗狗。”
薛沉景被逼得頭往後仰,發上唯一的朱釵搖搖欲墜,他喉結滑動,姿態幾乎卑微到了塵埃裡,說道:“我聽話,我會比那隻貓妖還要聽話,隻要你讓我留在你身邊。”
虞意皺起眉,鬆開指尖長發,故意揉捏他殘留著血痕的耳垂,順著下頜滑到唇角,抹上他唇瓣殘留的口脂。
“不可以再對我使用你那些催眠蠱惑的把戲,不可以做我不喜歡的事,更不可以強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虞意又捏了捏他的腮肉,薛沉景遲鈍地領悟過來,聽話地張開嘴。纖細的手指順著唇縫探入口中,指腹壓在略尖的虎牙上。
“最重要的是,好狗是不會咬主人的,所以,不可以再將你的獠牙對著我,永遠都不能傷害我,你若是做得到,立下心誓,我或許會答應你。”
薛沉景呼吸聲漸漸粗重,他從未被人這般輕佻地撫摸過,虞意居高臨下地俯視他,的確就像是在撫摸一條狗,撫摸一個玩物。
若是換作彆人,這隻手在碰到他之前,就會淪為魔物的口糧。
虞意目光波動,打量他瞬間漲紅的臉,心中哂笑,果然生氣了呀,這麼一點羞辱都不能忍受,還想要給她當狗。真以為嘴上說說,她就能被哄騙到麼?
“做不到就算了,以後彆來煩我。”她想要抽回手,但是手腕卻飛快被人攥住。
薛沉景沉重的呼吸噴灑在她手腕內側,乖乖張著嘴,柔軟的舌頭舔過她的指尖,甚至偏頭蹭了蹭她的手腕,點頭道:“好,我願意,我都願意。”
他竟然同意了。
虞意愣了一下,用力將手抽回去,在裙上擦去指尖的濡濕,有些難以置信。
——這樣都能答應,他是真的一點自尊都不要了嗎?
薛沉景太過沒有底線的臣服,沒有使她安心,反而讓她覺得害怕。虞意心生退怯,又想反悔道:“算了,我們其實沒必要這樣……”
沒必要走到這一步,沒必要結定契約,沒必要牽扯得這麼深。
但是她沒能把話說完,就被身後暴怒的觸手推進薛沉景懷裡。
薛沉景如同一隻血紅的水鬼一樣纏上來,雙手環繞至她身後,緊緊扣住她的腰身。
一隻手往上威脅地捏住她的後脖頸,手背上青筋暴突,塗染蔻丹的指甲幾乎陷進她肉裡,伏在耳邊的氣息急促而粗重,咬牙切齒道:“不能算了,為什麼要算了?你說的一切我都可以答應你,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就是因為你太沒底線了,她才會不放心。若不是有係統約束,虞意毫不懷疑,薛沉景會第一個弄死她。
跟他在一起,這簡直就是在刀尖上跳舞。
虞意幾乎是下意識的,手中已經凝聚出了一柄尖銳的劍光,充滿威脅地抵在他的後心上,說道:“薛沉景,放開我。”
薛沉景依然緊鎖住她不放,甚至將觸手一圈圈纏上來,將他們緊緊捆在一起。
他埋首在虞意肩上,嘴唇貼附在她耳邊,軟聲求道:“我就這麼讓你討厭嗎?連成為你身邊的狗都沒有資格?那你告訴我,我要怎麼做你才會同意,我要怎麼做,你才會喜歡我?”
虞意快要被他的裝模作樣氣笑了,“薛沉景,你不覺得你很荒謬嗎?你真的喜歡我嗎?憑什麼要求我喜歡你?”
薛沉景沉默須臾,斬釘截鐵道:“我喜歡你,我是真的喜歡你。”
虞意:“……”我信你個鬼!嘴巴裡麵沒有一句真話的臭男人。
虞意眼神越發冷凝下去,她手中劍光灼穿衣裳,抵入他後心,再一次警告道:“放開我,不然我一劍捅穿你。”
薛沉景已經感覺到刺入後心的劍氣,她的劍氣灼烈,如同岩漿一樣淌入他的身體裡,燒化血肉,那劍光中又有令人戰栗的電流,薛沉景曾經領教過她的厲害。
如果沒有魔靈相護,金丹期的劍修想要殺死他,簡直易如反掌。
薛沉景渾身都在抖,卻依然沒有鬆開手,他的後心溢出濃重的魔息,不斷侵蝕虞意的劍氣。
“我不放。”他忽然笑起來,語氣終於剝離了偽裝出來的乖巧和卑微,陰惻惻地說道,“主人,你沒有彆的退路了,要麼同意,要麼死。”
他徹底暴露出自己的真麵目,內心洶湧的惡意終於毫無保留地敞開在虞意麵前,幾乎凝為實質。
虞意聽到係統失控的尖叫,判定他對攻略對象的威脅過高,若再不收斂,將對他進行懲罰。
薛沉景在係統的倒計時警告聲中,不可抑製地大笑起來,該死的係統,該死的任務,該死的虞意。
他不想再陪她們玩這個無聊至極的救贖遊戲了,他已經死過很多回了,不介意再多這一回。
如果能就這麼徹底死掉,再也不會醒過來,對他而言,是一種解脫。
係統倒計時結束,薛沉景的身體猛地一震,從喉嚨裡發出壓抑不住的痛哼。
虞意不知道他正受著係統的什麼懲罰,隻能聽到耳邊急促的呼吸和痛哼,眼淚很快透過他眼上紗布,潤濕了她的脖頸。
但他抱著她的手勁反而更重,幾乎將她骨頭都要揉碎,在她耳邊斷斷續續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