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妖劍光襲來頭頂,將他們合圍其中,離夙揚手護住淮黎的腦袋,埋下身,將她整個人按在自己身下。
“離夙!”密集的劍光簌簌而下,淮黎仰起頭,緊張地看向他。近距離下,她那雙瞪大的眼眸中塞滿了他的身影,隻有他的身影。
“就是這樣,你的眼睛隻看著我就好。”離夙滿意地笑起來,但很快他的笑就僵在臉上。
五色鳥的羽翼大展,翅膀從下往上抱住他,罩在貓妖頭上。離夙一顆心竄到了嗓子眼,聲音都要撕裂了,“笨鳥!你乾什麼,你不要命了?快把翅膀收回來!”
淮黎抱住他的脖子,緊緊閉上眼睛,全然不顧他的咆哮。
劍雨落下,撞出鏘鏘鏘的尖銳鳴響。
預料中的疼痛沒有到來,淮黎張開眼往上看去,越過離夙肩膀,從分開的翎羽間,看到一道玲瓏妖嬈的身影擋在他們上方。
玄丹山主白裙飛揚,手撐一把雪白的涼傘,傘麵纖薄透光,頂上覆蓋一層堅硬的蛇鱗,是她自己褪下的蛇皮所製,傘麵與落下的劍雨相撞,錚錚劍鳴中,劍雨被悉數蕩開。
玄丹回眸瞥了一眼身後兩隻小妖,“還不快走。”
“謝謝山主。”淮黎感激涕零,連忙收回翅膀,用力撐起貓妖往祠堂外走,一邊安慰他道,“離夙沒事了,我們沒死,山主來救我們了。”
離夙的心臟還收縮著,像被人狠狠攥在手裡,還沒有緩過來,他四肢有些浮軟,但扣住淮黎的手指卻鉗得極緊,顫抖著聲音氣急敗壞道:“誰要你保護我的?你要是死了,我一定會吃了你一定要吃了你!”
淮黎睜大眼睛,被嚇得縮起脖子,小聲道:“我們不是都說好了嗎?你為什麼又要吃我了?”
“所以,你最好彆死,彆為了任何人而死。”離夙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隨後又收緊手臂,俯靠在她肩上低聲哀求,“淮黎,算我求你了。”
淮黎抬手摸摸他的腦袋,“放心吧,我不會的。”
祠堂外圍滿了妖族,隻是被突然爆發的劍流阻擋,沒人敢踏進去。
等劍光消散後,這座早就殘敗的祠堂終於徹底垮塌,就連旁邊枯死的槐樹也傾倒在地,被劈斬成了木屑。
周遭都被夷為平地,隻剩下中間那一座三間四柱的白石牌坊聳立在原地。
玄丹山主畏懼地看了一眼牌樓下的身影,收起雪色涼傘從廢墟中踏出去,著人將那兩隻小妖擒過來,詢問道:“怎麼回事?”
離夙渾身是血,撐直背脊擋在淮黎前方,沒有提他們是如何到的這裡,又為何會和姬寒亦在一處,大聲說道:“槐安堂是假的,裡麵供奉的姬氏牌位都是假的,那一座牌坊後麵,才是真正的姬家祠堂!”
群妖躁動起來,群情激奮,紛紛掏出兵器想要衝上去,被玄丹揚手壓製住。
“背叛本君的人會有什麼下場,你們應該心裡清楚。”玄丹山主細而妖的眼眸在離夙兩人身上轉動一圈,令人看押好他們,容後處置。
她注意力重新回到那一座白石牌坊,命令道:“先圍住這裡,等我號令。”
妖族領命四散,將那一座牌樓團團圍住。
牌樓底下,混黑的魔息和結界纏繞在一起,這門上敕令融入了姬家不止一個人的修為,數十代人的修為凝聚在這麵結界上,一時叫薛沉景難以突破。
門柱上蘊含姬家先祖法力的敕令光芒,激得姬寒亦的魂魄有了片刻清明。
姬寒亦再也忍受不了薛沉景身上濃重的魔息,仙君哪怕被廢了修為,在鬼域當中沉淪數千年,被魔息蠶食魂魄,到了如今依然還留有一分自己堅守的道心,沒有徹底墮落。
他沒有絲毫猶豫,以自己堅實的道心,快速默念起了驅魔咒。
薛沉景毫無防備,被驅魔咒文直擊魂魄。
他神魂遭到重創,裡外夾擊之下,腳步鬆動被逼得往後倒退,與此同時,身體中傳來一陣剖離之感。
薛沉景被震出結界,眼上遮蓋的紗布鬆脫落下,他睜開眼睛,一雙瞳仁烏黑明亮,眯眼看著姬寒亦的身形倒入結界裡麵。
兩人徹底分離開,姬寒亦入了結界,而他和小鳥妖一樣,被門柱上的敕令震出來了。
從結界跌出來的人有著一頭漂亮的烏黑長卷發,赤金色的發帶與青絲交織在一起,飛揚在半空。
貓妖眯起眼睛,急速顫動的瞳孔將對方的五官麵目捕捉入眼中,垂頭問懷裡的人,“他又是誰?你到底還有什麼瞞著我?”
害怕被前麵的玄丹山主聽見,他將聲音壓得很低,有一種咬牙切齒的無可奈何。
淮黎以手掩唇,睜大眼睛看著前方,“他們也分開了啊。”
仙君進了牌坊後麵,應該是安全了。
牌坊下,薛沉景按住心口,姬寒亦誦念的驅魔咒仿佛還縈繞在身體裡,他心海裡的魔物痛苦地翻湧。
薛沉景臉色陰沉地在白石牌坊前踱步,腦中翻滾著那該死的驅魔咒,他用力甩了甩頭,“閉嘴!閉嘴!”
他控製不住地彎腰乾嘔起來,好似想將身體裡那嚶嚶嗡嗡的驅魔咒從喉嚨裡吐出去。
薛沉景整張臉漲得通紅,就連眼睛都快充血,跌坐在地上,抬起雙手將口鼻一並掩住,死死捂住嘴,想要遏止住喉嚨裡無用的抽搐。
良久,驅魔咒的聲音終於在他腦海裡漸漸淡去。
薛沉景鬆開手,大口喘氣。他抬袖擦去滿臉的濕意,偏頭看向矗立在身旁的白石牌坊。
再一次和虞意分開,讓他無比焦躁。
隻剩五分,明明隻剩下五分。
喘息平複之後,薛沉景閉上眼睛,沉入心海。
他穿過心海混亂的魔影,從誓碑前走過,徑直入了心海深處那一抹白光當中。
熟悉的山腹神廟出現在眼前,薛沉景踏入大殿當中,對著靜坐在蒲團上的人說道:“出去,幫我找一個人,找到她將她帶出那座鬼城。”
蒲團上的人站起身,轉身麵向他。
兩人站在一起,猶如一對孿生雙子,身量五官無不相似,就連腦後垂墜的長發和發尾卷曲的弧度都一模一樣。
隻是一人神情陰鬱,一人氣質溫潤,仿若兩個極端。
“是曾經來過我這裡的那位姑娘麼?”那人語氣溫和地問道。
薛沉景頷首,湊近他沉聲警告道:“彆做多餘的事,你應該知道,我現在能感知到你的一舉一動,隨時可以將你重新封入這裡,我的好兄長。”
另一人便無奈地笑了一下,並未因他惡劣的語氣而生氣,說道:“好,我聽你的。”
白石牌坊前的人重新睜開眼睛,他眼內的充血還沒有完全退去,眼眶通紅,但那雙眼眸看上去卻清透明亮得堪比陽光下的湖麵。
此時正是黑夜褪儘,朝陽初升之時,鬼域當中的陽光也是慘白色的,沒有絲毫暖意,但他久未照見陽光,乍然重見天日,已是萬分快活。
他仰起頭,瞳孔中盈滿陽光,深深吸了一口氣,嘴角露出懷戀的笑意。
明明還是同一個人,隻在一閉眼一睜眼間,周身氣質卻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係統立即察覺到了他的轉變,激動道:“主人?你終於出來了,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