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沉景久未等到回答,心中不耐起來,銳利的視線望進他眼裡。
趙力頓時從記憶中的畫麵裡抽離出來,畏懼地往後退一步,磕磕絆絆地回答道:“她、她去了縣城,前天、前天去的,她說要在鎮上看一看秋月祭,秋月祭有三天,應該還在城裡。”
薛沉景問道:“哪個方向?”
趙力抬手顫巍巍地指了一個方向。
薛沉景隨著他手指去的方向看了一眼,但並沒有立即動身,他轉回目光,重新審視著趙力,嘴角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了然說道:“你很喜歡她?”
趙力瞪大眼睛,黝黑的麵皮一瞬間通紅,“不不,我怎麼敢……”
薛沉景輕笑一聲,眼神冰冷,拉長的瞳孔如同尖錐一樣鑿進趙力的眼睛裡,輕而易舉就從他的意識裡翻找到自己想要的記憶。
穿著月白羅裙的少女在薄薄晨霧中籠著一層聖潔的光。
原來從彆人的視角裡看她,是這個樣子。
薛沉景一點一點地品味著趙力腦海裡的記憶,從晨霧當中的初見,到那聲禮貌而溫和的“大郎”,再至道彆時,微笑揮手說的那聲“保重”。
最後,她的身影消失在斑斕的燈火中。
在趙力眼中,她過於美麗和耀眼了點,僅此一麵便讓他念念不忘,兩夜都輾轉難眠,卻又不敢有任何妄念。
饒是如此,薛沉景還是心中不快,虛空中裹著蛇鱗的尖銳擬足已經抵在了趙力眉心,他又想起虞意最後的那一句“保重”。
他動作頓了一頓,看一眼趙力眼下的青烏,勾手撤回擬足,用不容拒絕的語氣,命令道:“為了你以後能睡個好覺,我看你還是忘了她比較好。”
普通人的意誌力薄弱得就和窗戶紙差不多,趙力瞳孔擴散開,他記憶中那一道站在西廂房門前的身影,就如晨霧一樣消散了。
薛沉景轉回眸,從儲物袋裡取出一張靈毯,禦空而去。
好半晌後,木然呆立在原地的人才渾身一震,猛地醒過來,趙力摸著有些頭疼的腦袋,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但又想不起來究竟忘了什麼。
對了,剛才西廂房裡好像出來個人。趙力快步朝西廂房走去,打開門看了一眼,隻看到裡麵碾碎成一地的木屑。
奉盛縣的秋月祭正是熱鬨的時候,昨夜裡的彩燈將整個縣城照得璀璨生輝,熱鬨的雜耍歡樂響了一夜。
今天白日裡歡慶一天,到了傍晚時分,人們都成群結隊,跟著前麵奏樂的隊伍,捧著荷花燈,天燈,拎著許願箋,出城去拜神祈願。
虞意亦跟在人群當中,手中拿著一串桂花枝。鶴師兄原本的身形太過惹眼,虞意將它變作了小鳥,它撲扇著翅膀在人群裡飛來飛去,時不時引來女孩們的一陣歡笑。
見它如此可愛又通人性,便有人跳起來,想要抓住它抱回去養。
鶴師兄在無數雙朝它伸來的魔掌中穿行,過五關斬六將,才千辛萬苦地重新撲回虞意懷裡。
“你回來得正好。”虞意正好跟旁邊的姑娘學著,用桂花枝編了一個小小的花環,往鶴師兄脖子上一套,正好合適。
那姑娘羨慕道:“哎呀,原來它是你的小鳥呀。我還說你怎麼編這麼小一個花環,連手腕都套不上,原來是給小鳥編的。”
虞意捧起小鳥,“姐姐看看,這樣好看嗎?”
姑娘非常捧場地讚歎道:“好看呀,這下大家就都知道這隻小鳥有主了。”
鶴師兄立即從虞意手裡鑽出去,扇動翅膀飛起來,四處去炫耀它的新花環。果然,戴上花環後,朝它伸來的魔掌就少了很多,隻還有些小孩追在它身後想捉住它。
鶴師兄逗得他們到處打轉。
虞意又抽了一支桂花枝,編出一個手環大小的花環,遞給身旁姑娘:“謝謝姐姐教我,這個花環送給你。”
姑娘噗嗤笑一聲,“這可不能送我呀,這個是送給你喜歡的郎君的。”
她伸出纖細的手指,在虞意手腕上輕輕點一下,曖昧地眨眼睛:“套到他的手腕上,就像套住你的小鳥一樣,代表著他有主了。”
虞意遺憾地收回來,看來她這花環是送不出去了。
城外的月神廟附近,種了一大片的桂花樹,枝上已經陸陸續續掛上許多紅綢和許願箋,濃鬱的花香飄散在空氣中。
虞意在這一片桂花林裡逛了一圈,到月神廟前,排隊花一兩銀子,蘸著月神廟中據說受過月華開光過的金墨,在許願箋上寫下“平安喜樂”四個字。
她拎著許願箋,找到一株最粗壯的桂樹下,想往高處的樹枝掛。
差了一點點,但為表虔誠,虞意並不想使用術法。鶴師兄這隻小鳥,關鍵時候又不知竄到了哪裡,虞意隻得自力更生,踮起腳努力往枝頭上掛。
一隻修長的手忽而從她後方伸過來,從她指尖上取走許願箋,往上掛住了那一根桂花枝。
溫熱的呼吸從頭頂拂來,身後人來得悄無聲息,直到這時,虞意才察覺到被人近身。她身影一晃,飛快從原地瞬移遁開,在桂樹另一端閃現,警惕地看過去。
來人垂下手,手指順勢捋順許願箋上垂下的絲絛,轉眸對她溫和一笑,歉意道:“抱歉,我是不是嚇到你了?”
虞意對上他那雙乾淨而明澈的雙眼,微一怔愣。
薛明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