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意仰起頭, 脖頸間縈繞著他灼熱的氣息,被細碎落在頸間的吻攪得有些心神不寧。
她抬手插進他腦後披散的長發,抓住發根往後扯, 將這個軟體動物扯離開自己身上, 問道:“你要如何破開這座念境?”
薛沉景頭往後仰,眉眼下壓,可憐地哼道:“疼疼疼。”
虞意手上力道霎時一鬆, 他眉宇間的可憐便立即化作得逞的微笑, 繼續湊上去, 貼向那能令他覺得熨帖和滿足的氣息, 低聲道:“不管是什麼人念結境,都需要念力來支撐,隻要斬斷結成這座境的念力就行。”
薛沉景並沒有被迷惑,相反他很清醒, 清醒地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 隻為迎合他曾經的意難平。他獨自一人在外流浪時, 不止一次地幻想過,若是他重新回去的話, 父母會是什麼反應。
他潛意識裡渴望,他們也記掛自己,也惦念自己, 久彆之後見到他會激動地喊他的名字。就跟今日薛行止見到他時一樣的反應。
這一座念境完全滿足了他的這份妄念。
可是他現在已經不需要這一份妄念來慰藉自己了, 他已經有了更好的歸宿。
薛沉景不想讓虞意看到自己破開念境的粗暴手段, 稍微退離開些許,主動切斷了她通過自己與外界的感應。
心海之外,薛沉景穿戴齊整,他雙手攏住濕漉漉的長發, 抽下搭在屏風上的赤紅發帶叼在嘴上,指尖撚住另一頭纏上發根,低埋著頭,邊束發邊往外走,潮濕的發尾在身後搖晃,甩下一串水珠。
浴室的門在他伸手去推前,自行打開了,兩個十三四歲的小廝守在門口,為他扶著門。
劉畫提燈走來,躬身為他照明,低垂的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隻殷勤地說道:“少爺,當心腳下,老爺在主院準備了酒席,請少爺沐浴更衣後,直接去主院。”
薛沉景轉眸看向他,喊了一聲:“劉畫。”
便從你開始吧,殺了這念境裡的所有故人,總能破開這一座念境。
不過就是一道妄念而已,他可不會舍不得動手。
劉畫閉了下眼,收斂眼中對魔的厭憎之色,努力擺出這一縷人念對少爺那種忠仆之姿,抬起頭道:“少爺有何吩……”
他話沒能說完,薛沉景並指從他頸間劃過,他纖長的手指上有片片蛇鱗包裹,金光一閃便如利刃切喉。
替了劉畫的修士瞳孔驟縮,完全不知自己是在何時暴露的,他猛地後仰,倒翻出門廊護欄,飛掠上庭中的假山石上,心有餘悸地按住自己咽喉。
“竟然被你看穿了!”那修士手中燈盞倏地一變,化作一柄潔白的拂塵,用力抖開。
拂塵上的毛綻放開,白色的鬃毛倏地拉長,朝廊下飛射而去,隻眨眼間,走廊前後都被密密的線網罩住。有樹葉被勁風垂落下來,落到網上,立時便被切分得支離破碎。
與此同時,薛沉景背後的兩個小廝也同時動手,一人手裡找出一柄彎刃尖鉤朝他的琵琶骨紮去。
薛沉景身形古怪地委頓下去,整個人似沒有骨頭一樣癱軟滑到地上,他身上湧出濃重的魔息,魔息成黑霧,黑霧裡衝出三隻猙獰的犬頭,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咬中那兩個小廝。
鮮血飛濺開,靈力從那兩個小廝身上散開,他們並不是單純的念力幻象。
薛沉景抓住其中一個小廝手裡的彎刃,抬手朝廊下的密網劈去。
刀刃和拂塵絲線擦出花火和尖鳴,兩種法器相撞,啪啪啪幾聲弦斷,他手中彎刃也豁開了口。
薛沉景甩掉彎刃,從斷開之處逃出去,瞬影踩上屋頂,“修士?”
他本沒有懷疑劉畫,單純隻是想滅了境中人念好脫身,隻不過當下又想了想,了悟道:“也對,你們辛辛苦苦將我困入這一座境中,總不會是隻想看我們親人團聚的戲碼。”
那甩拂塵的修士見他當真是一副現在才發現的模樣,心頭湧上一陣懊惱。不過現下既然已經暴露了,那也沒什麼好說的,反正他們入境,也是為了誅魔。
他看了一眼廊下被殘忍殺滅的同門,振臂扯起拂塵,拂塵上的所有絲線全部繃緊,他指尖落在線上,撥動出弦音。
境中潛伏在各處的修士收到信息,迅速集結,提前動手。
薛沉景被弦音灌入耳中,精神不由恍惚,那弦音乾擾他的神識,使他眼中生出幻象,以至於看向四麵襲來的人影都變得重重疊疊,分不出虛實。
他用力甩了下頭,魔息凝結成箭,射穿了幾道身影。
卻並未射中實體。一個修士逼近他身前,劍氣直衝麵門。
薛沉景倉促後退,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一劍。
他從屋頂滾落至地,腳下的地麵在他眼中化成了泥濘沼澤,泥水順著他的雙腿往上攀附,使得他的身形動作變得遲緩。
薛沉景指尖靈線飛出,勾勒出一個法陣。魔影從法陣中衝出,擋住朝他襲來的修士。
嗡嗡的弦音又響在耳側,薛沉景意識一沉,眼中的幻象更加厲害。隨著弦音入耳,腳下泥水再次深陷,泥沼裡浮出的人形更多,全都朝他攀附過來,將他困在泥沼中。
一個泥人的五官成型,顯出虞意的麵貌。他下手的動作停滯一瞬,心中遲疑,就是這一瞬遲疑,他似乎又往泥沼陷去,四肢關節便如生鏽,越發僵硬。
薛沉景身形越來越沉重,動作遲緩,讓他一時避不開周遭攻擊,身上添了許多傷口。
他的血淋漓滲出,令身周魔影瘋狂,倒也使得圍攻修士也無法靠近。
心海當中,虞意感覺到薛沉景渙散的意識,就連留在自己身邊這一縷神識都變得虛幻不穩,“阿湫?怎麼了?讓我看看外麵發生了什麼?”
薛沉景神識虛散,一層泥漿一樣的東西順著他的神識飛快蔓延上來,很快裹住他四肢,想要將他的神識封入泥塑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