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怎麼會死?是誰殺了他?葉緲緲腦中頓時浮出諸多疑惑。
“並未見打鬥痕跡。”那名來彙報的弟子道, 回憶著剛才見到的情形,麵上困惑不已,“他坐在掌門寶座上, 衣冠整齊,麵容安詳, 嘴角似乎還帶著一點笑意, 似乎——”
他咽了咽,後麵的話沒說。
總覺得太古怪了, 因為血魔殿那位掌門,死得頗為安詳、舒適、高興一般。
但這怎麼可能呢?誰會高高興興地去死啊?
“你確定是血魔殿的掌門?”葉緲緲擰眉問道。
那名弟子老老實實地說道:“他穿著掌門的衣物, 看起來很是合身。而且, 他坐在掌門的寶座上。除此之外, 我們在寶座下方發現一間密室, 裡麵囚禁著一名凡人, 那名凡人也指認了。”
葉緲緲聽著, 實在不像話,神情凝重。
這件事處處透著古怪。
起初是淩飛霜帶路。她第一次跳下深淵時,明明落入第四十九座宮殿內, 但是葉緲緲率人前來,卻掉落在了一片宮殿群落前。
這片宮殿群落,規模恢弘, 陰沉, 死寂沉沉, 透著一股說不清的令人心悸的威壓。它的顯現, 葉緲緲以為是血魔殿的主動應戰。
畢竟, 血魔殿自有傳承以來,多次被圍剿, 但就連純陽宗、瑤池等大門派都不曾打到這裡來。葉緲緲認為,隻可能是它主動顯現。
她麵上不顯,心裡並不樂觀,認定此次將有一場慘烈的戰鬥。
但,緊接著事態的發展,完全超乎她的預料!
兩名大乘期修士,或許還是血魔殿僅有的兩名大乘期修士,居然自己打了起來!
這便罷了,他們還炸開了宮殿,將自家弟子毫無遮掩地暴露出來,方便逍遙宮的弟子們斬殺!
這太古怪了!
整件事順利得古怪!
而血魔殿的掌門,若是逃走,或者隱而不出,便也罷了。但他死了!似乎還是笑著死的?
葉緲緲不再立在外頭,動身往宮殿的方向飛去:“你說在他的寶座下方發現了一名被囚禁的凡人?他為什麼囚禁凡人?”
那名弟子在前麵為她引路,說到這裡,也覺得古怪:“弟子不知,但程師兄與我們都檢查過,那名男子的確是個凡人,沒有絲毫修為在身。”
程師兄便是程越。
一刻鐘前,他與十幾名同門順著一扇門,進入了一間雍容華麗的殿宇中。
這座殿宇跟其他邪修的居所大為不同,絲毫不陰暗、血腥、詭異,而是布置優雅、尊貴、富麗堂皇,看上去就像是人族帝王的居所。
便是在此處,他們發現了一具疑似血魔殿掌門的屍身,並在寶座下方發現了一間密室,且從密室中被囚禁的一名凡人男子口中,確認了這具屍身的身份。
此刻,程越與幾名同門跳下密室,站在那名凡人男子麵前,正要審問他。
程越並不信這名男子。
倘若此處被囚禁的是一名修士,程越或許還會信上幾分,認為是被抓來的受害者。但是一名凡人,沒有修為在身的凡人,憑什麼被血魔殿的掌門抓來,並囚禁在此處?
定有古怪。
於是,一邊讓人去稟報葉緲緲,一邊帶著幾名同門進入了密室。
這間密室並不大,且陳列十分簡單。沒有床榻,也沒有桌椅,隻在地上鋪了一塊雪白的靈獸毛皮,供被囚之人起居坐臥。
靈獸毛皮上散落著幾本書,程越一看,不禁挑了下眉頭。隻見這幾本書,風格迥異,有煉丹之法,有修煉心法,有合歡宗的那點事,還有凡人科舉用的書籍。
根據書籍的顏色以及翻卷程度,可見它們經常被翻動。
修士們極少紙質書籍,因為不易保存,而且容量小。修士們喜歡用玉簡,以神念刻入信息,旁人隻需以靈識探入,便可攝取其中內容,簡單而方便。
這幾本書似乎證明著這名男子的凡人身份,因為他未修煉有神識,隻能紙質書籍。
“你叫什麼名字?怎麼被抓來的?”程越將視線從地上抬起,看向男子問道:“血魔殿為什麼抓你一介凡人?”
男子看上去二十歲出頭,氣質安靜,有些文弱。許是被關得久了,不見天日,導致皮膚極白。偏他穿著一件寬鬆的純黑色衣袍,露出大片冷白胸膛,極黑與極白的對比,顯出幾分禁忌與鬼魅。
而他細瘦的腳踝上扣著一隻黑色金屬鐐銬,被一根同樣材質的細鎖鏈係著,鏈子的另一頭沒入牆壁裡麵,將他束縛在此。
此刻,男子赤著腳站在靈獸毛皮上,隨著他的走動,腳上的細鎖鏈被引動,發出“嘩啦”的聲響。聽了程越的問話,他有些無奈的模樣:“我叫秦生離,不知道為什麼被抓,你們能不能放了我?我想回家。”
程越不為所動,盯著他又問:“你家在何處?”
“在吳國。”男子說道,神色間透出幾分想念,“在清涼縣,是一個叫大石村的地方。”
程越便又問:“你家中還有何人?分彆做什麼的?你被抓來之前又是做什麼的?”
男子聽他問得細,也不惱,不急不緩地回答:“我家中還有哥嫂二人,我被抓來之前,我嫂子已懷有身孕,如今家中有幾口人,我就不知道了。”
說到這裡,他有點靦腆:“我們一家都是本分的老實人,幾口薄田度日,我便在家中放牛。”
程越聽了他的話,眉頭突突地跳,忍不住打量他:“你?放牛?”
視線不禁下移,誰家放牛的孩子識字,還能讀科舉書?
“什麼放牛?”這時,一個淡漠的女子聲音從外頭傳來。
程越剛轉頭,就見葉緲緲與幾名弟子從上麵跳下來,他忙拱手行禮:“宮主!”
“你們剛才在說什麼?”葉緲緲對他點點頭,而後轉動視線,落在秦生離的身上。
這名凡人男子有點惹眼。
明明是被囚禁的人,但是他的神態看上去卻不見絲毫的恐慌、害怕、想要逃離等情緒。他穿著一身寬鬆的衣袍,赤著腳站在靈獸毛皮上,被鐐銬困住的腳踝雪白無暇,看不出絲毫掙紮過的痕跡。
他微微垮著肩,看起來有點懶洋洋,好似被囚一事雖然令人無奈,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跟滿室的氣質挺拔,清正不阿的修士們,截然不同。
“宮主,此人正說他的來曆。”程越將審問出的消息,無一隱瞞,也未加自己的見解,一五一十稟報給葉緲緲。
葉緲緲聽後,眉頭微挑,再次打量起這名凡人男子。
“你在家中放牛?”她問出了跟程越一樣的口吻。
他長得雖然不說多麼傾國傾城,但五官清秀,皮膚極白,長手長腳,也算十分出眾了——至少,程越跟他比起來,就遜色很多。
而且,葉緲緲仔細比對了一番,發現滿室的逍遙宮弟子,竟然都比不上他!
這副模樣,做什麼不好?卻在家中放牛?
“你被抓來多久了?”葉緲緲問他,“血魔殿掌門對你做了什麼?”
“我被抓來五年了。”秦生離答道,態度比剛才端正了一些,顯然剛才看到程越對她行禮了,“他把我抓來後,就一直養著我。”
“一直把你囚禁在這裡嗎?”葉緲緲問。
秦生離搖頭,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是在我燒了他的藏經閣後,才把我囚禁起來的。”
“胡說八道!”這時,程越忍不住斥道:“你如果燒了他的藏經閣,他豈會留你性命?!”
秦生離眨了下眼睛,沒說話。
葉緲緲便又問:“你為什麼燒他的藏經閣?”
“他把我抓來,不放我回去,有時候還叫我弟弟,我拿夜明珠砸他,他也不生氣,我就想看看他能忍我到什麼地步。”秦生離說道,“所以就燒了他的藏經閣。”
滿室的逍遙宮弟子,聽了這話,都不禁額頭突突直跳。
程越更是覺得他滿嘴胡言,抿唇忍了忍,對葉緲緲道:“宮主,此人滿口胡言,不可輕信。”
“我沒胡言!”這時,秦生離似乎有些不快了,眉頭都擰起一些,“我隻是個凡人,你們如果好心放我走,我感激你們。如果不放我,那就請你們出去,不要打擾我!”
程越便冷笑道:“還說自己沒胡言?你都燒了他的藏經閣,他不殺你,隻是將你鎖起來?血魔殿的掌門何時是這等心慈手軟之輩了?”
至於什麼“弟弟”,程越壓根就沒往心裡去。
彆說兄弟了,就算是父子,在修士眼裡也算不得什麼。修士感情淡薄,一切情感都不如大道可貴。秦生離膽敢燒了血魔殿掌門的藏經閣,不把他扒皮抽筋,都對不起血魔殿的名頭!
“可能因為我燒之前,把藏經閣的書都背下來了?”這時,秦生離忽然一笑,露出嘴邊的兩個小梨渦,他有點狡黠,又有點得意,“我當然防著他殺我。所以我燒藏經閣之前,把內容都背下來了。這樣他就算想殺我,也舍不得殺我了。”
滿室的修士,齊齊吸了口氣!
還以為是個純良的凡人,沒想到如此有心機!
“不可能!”這時,程越說道,眉頭擰起來,神情更見戒備,“你不過一介凡人,怎麼背得下那麼多經書?”
而且,修士們的書籍極少采用紙質,都是用玉簡烙印。他一介凡人,又沒有靈識,怎麼讀取的?
秦生離聽他質疑,嘴邊的小梨渦就不見了,不快地道:“我過目不忘,不行嗎?”
然而誰也不知道血魔殿的藏經閣,到底是不是紙質書籍。眼下血魔殿的弟子又被屠儘,沒有人能證明他的話是真是假,此時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你可能不知道,血魔殿有一門功法,可以寄宿進彆人的軀殼中。”程越緩緩開口,不知想到什麼,臉龐繃得緊緊的,“血魔殿掌門可以輕輕鬆鬆入侵你的神魂,讀取你的記憶,你背下來的書籍,他可以輕而易舉地奪走。”
他冷冰冰地看著秦生離:“他絕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不殺你!你還隱瞞了什麼?!”
秦生離微微張口,看起來有些呆愣,好半晌才惱羞成怒地說:“你好煩!我都說了不知道!你問我什麼,我都說了,你卻不信!不信就走吧!”
說著,背過身去,盤腿坐在靈獸毛皮上,看起來氣呼呼的。
這時,逍遙宮的其他人都得到消息,許多都趕過來,聚集在這間殿宇中。
淩飛霜、琦玉都跳下來,令葉緲緲意外的是,諸皇天也下來了。
被她看過來,麻衣男子頓了頓,緊接著還是掀開了麵具,露出清貴冷傲的麵容,隻不過神情頗為無奈:“公主。”
葉緲緲此刻沒心思與他計較前事,點了點頭,就把視線移開了,看向琦玉問道:“都搜過了?”
“幾乎搜遍了。”琦玉答道,“斬殺了幾十人,然後營救出一些其他門派的修士,和一些散修,已經被赤陽真人帶出去安置了。”
葉緲緲點了點頭。
“你們救彆人出去,為什麼不救我出去?”這時,背對眾人,盤腿坐在地上的秦生離轉過身來,仰頭看向葉緲緲,“我又不是壞人。”
他皮膚極白,眼仁和睫毛卻極黑,而且此番坐姿,使他露出大片胸膛。他渾然不覺一般,看向葉緲緲的眼神帶了一點委屈,整個人看上去有種無辜而純真的媚意。
明明他的姿色比不得琦玉,甚至連葉緲緲曾經收過的美人都比不上,而且身材單薄,並沒什麼看頭。但是,此刻他被一條細細的黑色金屬鏈子拴住,連鞋子也沒有,隻能赤著腳盤腿坐在地上,甚至連衣袍也隻能穿這種,卻讓葉緲緲情不自禁地想往前一步。
想碰碰他的肌膚,看看這樣白皙的皮膚,有什麼不同?
想給他拉好衣袍,看看他穿戴整齊後,是什麼模樣?
想讓他站起來,好好站著,挺拔一些,看看他不這麼懶洋洋是什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