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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他什麼修為也沒有,仿佛也不是狐妖,隻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凡人,什麼也幫不了她,因此訕訕不已。

“拿鏡子來!”葉緲緲卻想看看自己現在是什麼樣,衝他一伸手道。

琦玉下意識就站起身,去尋鏡子。

轉了一圈,發現房中沒有鏡子,他沉下臉。殿下要鏡子,怎麼能沒有鏡子?!

“來人!”他轉身出去,對下人吩咐道:“抬一麵鏡子來!”

下人注意到了他用的是“抬”,愣了一下,隨即答道:“是,三殿下。”

琦玉這才回去。

走到她跟前,猶豫了下,輕聲說道:“房裡沒有,殿下稍等。”

葉緲緲掀起眼皮看他一眼,道:“彆叫我殿下,我現在可不是殿下。”

她從自己的穿著上發現了身份,何況之前綠蓉死前喊了那麼一句,她想自己應該是琦玉府中的婢女。

真有意思,從前他是她府中的寵侍,現在她是他府中的婢女。

“殿下……”琦玉聽她這麼說,心下不由一慌,“你總是我的殿下。”

葉緲緲揚了揚眉,倒不以為意。

她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慌亂無措的小魔了。這點身份懸殊,還不至於刺痛她。

前世,她一朝跌落雲端,成為誰都可以踩一腳的小魔,當時真是豎起渾身的刺,誰靠近就紮誰。

琦玉靠近她的次數最多,被她紮的次數也最多。她每次都會豎起渾身的刺,對他沒個好臉色,說話很衝,還總是叫他滾。

在經曆了那麼多之後,她已經不會輕易被刺痛。當年的驕傲,是父王給予的,她自己本身並不具有。後來,不論是她憑自己的努力做了魔將,成為一城之主,還是今生成為魔族少主,都是她自己拚出來的榮耀。

她骨子裡是驕傲的,那麼眼前這點卑微處境,便不能真正使她覺得卑微。

她穿著被打得破爛的粗陋衣衫,一雙手上沾滿了泥土,皮膚因為常年洗衣而不複柔滑,她擰起眉頭,“嘖”了一聲。

琦玉立刻吩咐人打水進來,另取幾套漂亮衣裙,並強調不能是婢女衣裙。

而後回來,屏退下人,自己擰了濕帕子,蹲在葉緲緲身前,裹住她染了泥土的手,輕柔擦拭著。

他早就想這樣做了。

這本該是他的事。

當初白芍偎進她侍奉,他看在眼裡,恨不得將他砍成碎片!

“鏡子怎麼還不來?”葉緲緲看著自己被擦拭乾淨的手,雖然不複柔滑,但畢竟是少女的手,仍能看出白皙模樣。就是有點胖,手指也短,跟她從前的手大相徑庭,她更好奇此時的模樣了。

琦玉便出去催了一句,勒令下人們迅速抬來鏡子。

“殿下稍候,鏡子很快就——”

他轉回屋中,目光落在軟榻上的身影上,話語不禁一頓。

她與從前的模樣不大一樣。纖長有力的身形變得玲瓏嬌小,肉有點多,看上去軟綿綿的,腮邊也有點肉呼呼的,從前的慵懶美麗全然不見,看上去有些純真和嬌憨。

她此時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他沒見過她這般模樣,他到她府中時,她的容貌比現在的成熟一些。她小的時候,原來是這樣的嗎?

清新如清晨的朝露,鮮豔如初綻的玫瑰。

他不知怎的,胸口湧上一股激蕩的情緒,一時有些口乾。目光在她身上流連片刻,他緩緩走過去,不著痕跡地低哄道:“殿下,你站起來,我看看你傷得重不重。”

葉緲緲沒多想,便從軟榻上走下來。

她這樣一站,琦玉頓時覺出差距來了。從前她站在他身前,發心差不多到他下巴處。但是現在,她矮了一大截。

如果他現在將她攬住,她的臉頰應該正好貼在他的心口處。

他心口一熱,垂在身側的手顫了顫,抿著唇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靠近了她。他並沒敢將她抱住,隻輕輕籠了一下,狀若查看她的傷勢,實則虛虛抱了她一下,在她發覺之前便迅速退開。

不夠小,她要更小些才好。

就如天上的圓月,或者更小一點,不過巴掌大小,他就可以將她揣在袖中,到哪裡都帶著,誰也不給看。

“應該隻是皮外傷。”葉緲緲未察覺他的舉動,感受了下身上的傷勢,不在意地說了一句。

這具身軀如今是她的,哪裡疼、哪裡不疼,她比他清楚。

再說了,挨一頓鞭子而已,又不是她的孔雀翎鞭,而且執鞭人是個凡人女子,能打出什麼傷?隻會是皮外傷而已。

“從前都是我打人,現在都是我挨打。”她輕點了下臉孔,嘖了一聲,語氣有點微妙,“這回是誰在報複我?”

上回她挨打,是秦生離報複她。這回又是誰?

她將目光落在琦玉的臉上,神情有點危險:“琦玉,該不會是你吧?”

“不是我!”琦玉立刻否認,“我絕不敢有此心!”

他怎麼會報複殿下?殿下肯親近他,他高興都來不及!

“那真是怪了。”葉緲緲背過手去,在屋裡轉悠起來,打量著周圍的擺設,“我一點修為也沒有,你也是吧?”

見她轉了話題,說起正經事來,琦玉神色一肅,答道:“是,我剛醒來便發現了,不知是此處有鎮壓修為的法寶,還是此處非真身,隻是幻境。”

葉緲緲沒答話。

隻是負在身後的右手攥了攥。

“禦醫到了!”很快,下人的聲音傳來。

“三殿下,鏡子抬來了!”緊接著又有聲音傳來。

兩人便暫擱話題,讓禦醫給診脈。

給一個小小的婢女診脈,禦醫臉上絲毫不顯異樣,很是認真地問過了她的傷勢,然後開了些藥。

有內服的,調理體內暗疾。有外用的,擦在傷口上。

送禦醫離開時,新的衣裳鞋襪也送來了,琦玉索性使人打水進來,讓葉緲緲沐浴一番,然後上藥、換衣裳。

期間,他想進去侍奉她沐浴,終究沒挪動腳步。隻是也沒許彆人進去,讓她一個人在裡麵沐浴。

直到上藥時,有些傷處她夠不到,他進去幫了把手。

“殿下不要我來,難道是想彆人來嗎?”捏著藥瓶,琦玉淡淡盯住了她,“殿下跟誰更熟悉?”

葉緲緲輕哼一聲,順了他的意。

肩背上許多傷痕,她自己看不見,隻覺得疼,趴在床上跟他說話來分散注意力:“我們可能會吃許多苦頭。”她這樣說著,將自己的猜測說出來,“如果不想叫我們吃苦頭,不會將我們的修為抹去。”

凡人才苦。受了傷,就會痛,而且痛好久。

“隻不知如何才能離開。”她下巴擱在手背上,輕聲說道:“我一點也不想吃苦。”

琦玉坐在床邊為她上藥,將她肩背上的觸目驚心的傷痕看在眼裡,心痛得直抽,恨不得受傷的是自己,然而聲音不露分毫,輕聲說道:“我會保護殿下。”

“那就最好啦!”葉緲緲聽他這麼說,頓時高興起來,與前世他在她落魄時幫忙的反應截然相反,這一次她欣然接受了。

琦玉看著她笑得毫無心機與防備的模樣,能感受到心中的龐然巨物朝她凶戾地吼了幾聲後,又縮回到原來的位置,而後在枷鎖的碎片上一屁股蹲下,神態順從服帖。

這樣也好。他心想,隻要她不跑,她對他笑,她信任他,她跟他親近,他就不傷害她。

在她肉呼呼的後背、圓潤綿軟的肩頭上都擦了藥膏,又服侍她穿好衣物,然後牽著她的熱乎乎的小手往外走去,帶她去照鏡子。

他是三皇子,生母是淑妃,地位是有的,府庫中東西不僅不缺,還很繁盛,比如一人多高的琉璃鏡子,這種舶來品,並不是每個皇子公主都有份的,但他就有,還放在庫房裡吃灰。

此時,吃灰了一陣子的琉璃鏡子被擦得纖塵不染,重見天日,興奮而積極地映出女主人的精致容貌。

“我的眼睛是黑色的。”葉緲緲往鏡子前湊了湊,對自己明顯短了許多的手腳沒有多看,反而關注起眸色來。

本來她的眼睛是灰色的,顯得冷漠而疏離。如今瞳仁是黑色的,眼波清亮,加之一張臉兒肉呼呼,竟硬生生使她看起來純真嬌憨,一點凶勁兒都沒有了!

葉緲緲不信,他們魔族都是凶悍的,因此繃起臉,做出冷而凶的表情。

“噗呲!”身後傳來一聲笑。

葉緲緲扭頭,見是琦玉,頓時耷拉下臉來:“你笑什麼?”

琦玉覺得她剛剛做出的表情,像是努力睜大眼睛的爪牙都沒長齊的小獸,憨態可掬。

她這樣驕傲的人,怎麼能接受自己變成這樣?想想覺得好笑。

“殿下對我客氣點。”他笑著說道,並沒有被她凶住,反而抬手揉了揉她的發心,看著她的眼神仍舊是溫柔的,隻是那溫柔少了幾分溫度,“接下來殿下要靠我保護,對不對?”

葉緲緲抬頭瞅了他一眼,緩緩道:“要不,我們先討論一下,我是如何下來的?”

琦玉臉上的笑意猛然僵住,就連揉她發心的動作都僵住。

他緩緩斂起笑意,收回了手,垂眸看她,漆黑眸子沉寂而不見光彩,如深藏著巨獸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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