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他經曆了許多危險,但卻從未跟她如此親近過。她突然而來的親近,令他整個人都失去了反應能力。直到她要砍自己的角,他才恢複幾分神智,屬於九尾妖狐的修為輕鬆托住她的手腕,製止了她。
“殿下要做什麼?”他柔聲問道。
葉緲緲仰頭看他,眼眶裡還有水光,聲音因為哭過而沙啞:“我知道你將妖丹給我了。我,將我長出來的角給你。”
她給不了他彆的。
她不愛他,也不準備複活他,她對他滿心愧疚。
抿著唇,後退一步,再次抬起手,堅定地斬向自己的角!
然而,這次又被白發琦玉製止了。他眼中有心疼,有憐惜,說道:“殿下不必如此。”
葉緲緲搖頭,說道:“你不要攔我。”
她縱然對他愧疚,但本性霸道,不知不覺中又流露出來。
白發琦玉還想阻攔,但見她眸光猛然淩厲,頓時一怔,猶豫起來。
他與她相處得少,尚且處於情竇初開的階段,麵對她的厲色根本無從抵抗。便是這一愣神,葉緲緲已經忍痛將頭頂小角斬下。
有血液流淌出來,這是斬斷魔角而受的傷,她無法用魔氣修複,便仰頭吞了幾瓶丹藥,又拿帕子隨手捂住。
然後,將一根寸許長的,晶瑩剔透的,但是顏色有些黯淡的小角遞了過去:“這個給你。”
白發琦玉心痛得抽搐,眉頭緊緊皺起,眼神滿是不讚同:“殿下為何要這般?”
“我想給你。”葉緲緲低聲道,走近他跟前,拉過他的手,將小角放入他手中,而後又將他的手掌合上,“你收著,好嗎?”
她仰頭看著他,眼底蘊有盈盈水光。他最驕傲的殿下,他最倔強的殿下,此刻兩眼含淚地看著他。白發琦玉心痛得縮緊,隻覺手心裡的小角如世上最炎熱之物,燙得他心尖發抖。
他當然明白,以殿下的性子,假如僅僅是得知他賠了她命,不會如此對他。
說不定,還會恨他,讓他快些賠命給她。
她這樣做,隻能說明,她身邊有另一個他在。她因為對那個他有情,所以對他流露愧疚。
他忽而笑了。
“他對你好嗎?”他低頭看著她問。
那個陪在她身邊的人是他,是另一個他,他此世沒有與她廝守,但另一個他做到了。
他很是開心,隻覺死也不怕了。他沒有白死,另一個他成功了。
另一個他能夠成功,就說明殿下會喜歡他的,如果沒有意外發生,他也會是殿下喜歡的情人,這讓他怎麼不高興呢?
“好。”葉緲緲點頭,望著他清澈而含著喜悅的明亮眼睛,心裡悶痛,“可我對他不好。”
白發琦玉又笑了。他鼓起勇氣,抬起手為她理了理臉畔的碎發,柔聲說道:“那有什麼關係?他對你好就是了。”
葉緲緲本來止住的眼淚頓時又迸出來。
她實在難過不已,麵對如此一心一意對她的琦玉,她心頭哽得厲害。
“他對我不好!”她一頭埋進他胸口,抱著他的腰,放肆地流著眼淚,“他跟我打架!他還對我冷臉!他欺負我!冒犯我!把我抵在樹乾上親我!還戲弄我,在龍宮中故意給我指錯路!”
她一口氣說了很多,卻是向他告狀來了。
白發琦玉方才不覺得醋,此時聽到這些,卻是忍不住醋了起來:“他怎麼這樣不知好歹?!”
殿下肯愛他,他居然不知足,膽敢以下犯上?!
但他從側麵中聽了出來,她待那個他實在很好,很是容忍,否則他絕不敢將她抵在樹乾上親,又或者是故意給她指錯路。
他明明是有恃無恐。他知道她喜歡他,縱容他,不會對他怎麼樣,才敢這樣對她。
他醋極了,忍不住雙手抬起,環住了她,將她緊緊抱在懷裡:“殿下彆給他臉,狠狠教訓他!”
葉緲緲嗚嗚地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白發琦玉環著她雙肩,一下一下輕撫著她的頭發。他知道,她是因為另外一個他才對他如此親近。但,他就要死了,這裡是他為了將來準備的小院,她恰好出現在這裡,主動抱他,他為何不對自己好一點呢?
他就要死了,他本來無怨,但方才聽了她說的那些經曆,他終於嘗到幾絲不甘。
他緊緊擁著她的肩不放手,目光落在她因為斬下小角而無法愈合的傷口上,心頭既痛又甜。
“殿下再跟我說些事情好嗎?”良久,他覺她抽泣的動作小了許多,便擁著她在圓桌邊坐下。
葉緲緲抹了抹眼睛,將淚意擦去,才道:“這一世,發生了很多事……”
她將諸皇天出現,她大張旗鼓去抓人、廢他修為、帶回公主府當美人作為開始,說起了這一世的經曆。
至於她和琦玉的感情,她有些不好意思說。那些甜蜜的經曆,她不好意思說。那些欺負他的經曆,她更是沒臉說。
好在他並沒追問,隻是興味盎然地聽著她離開魔淵,建立逍遙宮的事:“逍遙宮的名字是我取的?真好。”
葉緲緲看著他單純而滿足的神情,頓了頓,繼續往下說。收服摘星城,妖魔兩族離開魔淵,與人族建交,妖族獨立,消滅敵對勢力,站穩腳跟等等。
“原來我應該叫一聲少主。”他滿目驚歎地看著她,帶著驕傲和喜悅,看來他的所作所為並沒有錯,重活一世的她過得很好,他格外歡喜。
葉緲緲垂下眼眸,頓了頓,又抬起來:“我也應該叫你一聲妖尊陛下。”
以他現在的修為,配得上一句妖尊陛下。
白發琦玉頓時笑了。
葉緲緲沒笑。
他笑著笑著便停了下來,臉上笑意緩緩斂起。清風吹過小院,將牆頭上攀爬著的小花的香氣傳來,還有幾片花瓣被風吹來,沾在了兩人的衣襟上。
“我很高興。”他緊緊抱了她一下,而後鬆開,認真地看著她,像是要將她的模樣深深印在心底,“殿下好好活下去。開開心心的,不要為了任何人不開心。”
葉緲緲哽咽,張口剛要說什麼,然而他的麵龐已經遠了,她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抓住,飛快遠去。
“琦玉!”她叫道,但是聲音沒有傳出去,因為周圍的環境變幻,須臾之間便成為了她進入神界之前的地方。
那名年輕的神族直接將她送回來了。
她望著周圍荒涼的環境,空無一人的地方隻傳來疾風吹過的嗚嗚響聲,吸了吸鼻子,眼淚無聲湧出。
而此刻,某座清靜優美的小院裡,白發男子看著忽然空無一物的桌邊,神情怔怔。
片刻之後,他緩緩攤開右手,隻見手心裡躺著一枚小巧的玉角,他眼中怔怔神情頓時退去,轉而湧上無儘的溫柔情意。
左手握爪,刺入腹間妖丹位置,麵不改色地掏出了妖丹。沉吟了下,他眼角微彎,將自己的幾縷神魂也融了進去。
他之前擔心她不喜,恨他連累她。現在不必擔心了,她一點也不恨他。那就換個方式陪伴在她身邊,保護她,陪伴她。
*
葉緲緲回到龍族行宮中的一刹那,居住在隔壁的琦玉頓時感覺到了,立刻就想站起來。但是身子剛一挺直,立刻硬生生按住了。嘴唇繃得緊緊的,目不斜視,仿佛什麼也沒發生。
直到隔壁傳來一聲驚呼:“宮主?宮主您怎麼了?”
“少主?少主您受傷了?天哪,快扶少主到床上歇著!”
幾乎是一瞬間,琦玉“噌”的消失在狐珠兒等人的視野裡,快得仿佛光影掠過,叫人把握不住。
狐珠兒氣得摔下杯子,而其他幾名妖族青年猶豫了下,卻起身往隔壁行宮去了。
魔族少主隻是混賬了一點,招貓逗狗了一點,但她不壞,之前還救過他們性命。此時她聽上去不大好,他們怎麼也要去看看。
葉緲緲消失了三年半。此時,魔族行宮中住著的便是赤陽真人等人了,才見到葉緲緲回來時,本來很是高興,可是葉緲緲看到他們後,“咚”的一聲倒了下去,怎麼不叫人害怕?
立刻將她抱起來,往寢室裡走去。
“少主的頭上……”淩飛霜坐在床邊,看著葉緲緲淩亂的發間露出來的傷口,眼底流露出駭然與怒意,“我要稟報陛下!有人傷了少主!”
哪用她說?赤陽真人幾乎是立刻就掏出令牌,聯絡魔尊。
魔尊來得很快,僅比隔壁的琦玉慢上半步。而在魔尊之後,是妖族的幾名青年。幾乎是片刻間,魔族行宮中擠滿了人。不久後,就連龍族都收到消息,敖璨與他三叔帶著人進來了,進門就道:“是誰在我龍族的地盤上傷了客人?!”
而此時,魔尊喂葉緲緲吃了一些丹藥,又往她空空的體內輸送了海量的魔氣,直到她頭頂的傷痕結痂、脫落,悠悠轉醒,才收回了手。
“怎麼回事?”魔尊沉聲問道,麵色嚴厲。
葉緲緲坐起來,看了看周圍,有赤陽真人等逍遙宮弟子,有琦玉等妖族青年,有敖璨等龍族。
抿了抿唇,視線緩緩移開:“多謝諸位來看望。我有事與父王商談,還請諸位先回去。”
眾人聽了,頓時不打擾了,告辭的告辭,退下的退下。
琦玉抿著唇,深深看了她一眼,二話不說轉身走了。妖族青年們跟在他身後,很快離開了。
寢殿中隻剩下魔尊一個,他沉聲隱怒:“你怎麼將自己搞成這樣?!”
這是他的繼承人!是魔族的少主!亦是下一任魔尊!
居然被人傷成這樣,還被人砍了角!
他非要將對方碎屍萬段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