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後,他疲憊地揉了揉眉心,“見風回來了沒有,你讓丫鬟去宴安堂看看。”
鄭氏道:“我讓南雪去門口守著了,一會兒叫過來問問。”
隻是,等了又等,南香都沒等到人,差人去宴安堂問,說顧見風和同僚去吃飯了,不定什麼時候回來。
這回來之後也興酒氣熏天,想問什麼怕是問不出來。
永寧侯本來就急,見此怒火湧上心頭,“他才進吏部幾天,就應酬吃飯。我這隻找他一日人就不在,平日裡不定出去多少次!”
話裡隱隱帶了幾分怒意,鄭氏趕忙勸道:“侯爺何必動怒,恰巧趕上罷了,興許是咱們錯怪了,凡事彆總往壞處想。”
永寧侯斥道:“不往壞處想,難道事事都往好處想,哪來的那麼多好事!你看老五,拚了命掙來的軍功,若是侯府出了事,一切全完了!”
他隻怕顧見風這官職來的不正當,最後連累侯府。
鄭氏道:“怎麼會輕易完了?”
不會?永寧侯倒真希望不會。
“今日彆人都說什麼你知道嗎,說我有幾個好兒子,你可知這話是誰說的,是秦王!”永寧侯氣不順,說話聲音極大,“他為何這麼說,你想想他為何這麼說!”
鄭氏嚇得往後退了幾步,“侯爺,您可彆嚇我,對了,還有一事……下午見山過來了,說是有事要和咱們說。”
永寧侯順了順氣,坐下道:“可知是何事。”
鄭氏不敢再瞞了,“是他的婚事,侯爺可還記得老四媳婦身邊的薑棠,他心儀薑棠,想娶她為妻。這事兒我是老五上回回來前知道的,隻是沒給放在心上,後來見山回來,他是有幾次想說,但後來他就回西北了。”
鄭氏有點語無倫次,“侯爺,見山的親事我沒管過……他這回說,恐怕不是為了求娶,他是不想要這個家了呀。”
這麼多的事堆在一塊兒,鄭氏眼淚都出來了,心裡又是急又是惱,還帶著幾分害怕。
永寧侯歎了口氣,給鄭氏遞了條帕子,“容我想想。”
這不失為一個好時機,倘若顧見風真的做了什麼事,永寧侯府可以借此機會自斷一臂。
永寧侯自然願意把長房分出去,可這時分家恐怕不成,但借此讓顧見山脫離侯府,還是成的。
而薑棠這人,已經不是丫鬟了,既然想娶,那就娶。
雖有利用的成分在,但也算滿足了顧見山的心意,這已經是目前最好的法子了。
永寧侯想起秦王彆有深意的眼神,皇子的船,上去就不能輕易下來,秦王顧家得罪不起。
就算顧見風什麼都沒做,秦王隻是興起才說了那麼句話,讓顧見山另立出府也不是什麼壞事。
還有句話還叫功高震主。
不娶世家女,和朝堂沒有牽連,才是皇上最放心的臣子。
*
顧見山比顧見風回來的還要早,進府前他讓春台給薑棠帶句話,明兒有事,若是能出來,就去找她。
春台還什麼都不知道,“薑姑娘知道公子回來,可高興了。薑姑娘做生意也好,現在火鍋店有新菜,叫狀元煲,公子可知為何?”
顧見山好奇問道:“為何?”
春台老神在道:“本來不叫這個,叫豆腐粉絲煲,但因為新科狀元來鋪子吃過飯,客人覺著吃過狀元郎吃過的飯也能考狀元,口口相傳,就成狀元煲了。”
春台把薑棠怎麼試新菜,怎麼讓考生不要錢地吃飯全說了,“薑姑娘也太聰明了!”
顧見山低下頭笑了笑,“她的確聰明。”
春台笑跟著笑了兩聲,然後笑得越發地乾,“還有一事,夫人一個多月前去見過薑姑娘。”
具體說了什麼春台也不知道,隻知道人去了。
顧見山抿直唇,“我知道了。”
他進府之後直接去了正院,身為人子,不該也不能去質問他母親去找薑棠做什麼,他隻是後悔上次回西北太匆忙,沒把事情和家裡說清楚。
有事找他就好,為何去見薑棠。
彆人一刻鐘多要走到正院,顧見山步子大,半刻鐘就到了。
他先給鄭氏和永寧侯請安,然後撩開袍子跪到了地上,“父親母親,兒子有一事要向您二位稟明。”
永寧侯撩開眼皮道:“說事就說事,跪什麼,起來。”
顧見山沒有動,“請等兒子說完,兒子有了心儀之人,隻是這位小娘子家世不好,恐怕難以入得爹娘的眼,兒子此生非她不娶,又擔心影響子侄的婚事,所以才想出來這個辦法。”
顧見山看著永寧侯和鄭氏,落字有聲,“兒子願意離開侯府,不受侯府恩澤庇佑。”
永寧侯一個杯子砸了過去,隻聽啪一聲,杯子四分五裂,“逆子,你說的是什麼話!為了一女子……”
顧見山不躲不避,道:“此事全是兒子一人的主意,與她無關,請父親不要以為兒子是為了她才這樣做。”
永寧侯又砸了一個杯子,臉已經氣紅了,“這事休要你再提,傳出去像什麼話,你……你給我去祠堂好好反省,什麼時候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什麼時候出來。”
顧見山也沒廢話,起身就去了顧家祠堂。
跪了兩刻鐘,鄭氏偷偷過來,手中抱著個墊子,“你怎麼犟,你就聽你父親的吧,這世上哪有什麼非她不可的事,你父親也是為了你好……”
鄭氏摸了摸顧見山的頭,“你這孩子,你讓我說什麼好。”
顧見山:“娘,這事我想了許久,已經鐵了心了,您就不必再勸了,我雖然離開侯府,但以後依然是您兒子。”
鄭氏眼中有淡淡的淚光,“可你服個軟,又能怎麼樣。”
顧見山搖了搖頭。
鄭氏伸手擦過眼淚,“你墊著墊子,省著把腿跪傷了,你爹隻是氣糊塗了,才罰你,你彆往心裡去。”
顧見山認罰就是認罰,墊墊子算什麼。
鄭氏道:“他在氣頭上你也在氣頭上?你若傷了腿,誰……心裡都不會好受的。娘猜的出來那個姑娘是誰,不管如何,隻盼你日後不要後悔……”
顧見山道:“兒子絕不後悔。”
鄭氏把墊子放下,“快墊上,又沒人看著你,何必那麼實誠……你父親那邊我會勸著的,你也再好好想想。”
隻要是讓顧見山再想想的話,他都不答話。鄭氏沒法,歎了口氣道:“你先把墊子墊上。”
顧見山起身墊了墊子,鄭氏道:“娘先回去了。”
鄭氏傷心是真的,沒有哪個母親願意看見兒子為了一個女子做到這個份上,可是他自小就沒求過什麼,又趕在這個節骨眼,隻能演這一場。
若是不演,真等要緊時候,他是絕對不會棄侯府不顧的。
永寧侯此番釜底抽薪,希望能躲避災禍。
次日一早,永寧侯推開祠堂大門,親自把顧見山的名字從族譜除去,“你走吧,儘早把你的東西搬走,日後侯府分家,你分不到一絲一毫的東西,你和永寧侯府再無關係。”
顧見山對著永寧侯磕了三個頭,“多謝父親。”
永寧侯心裡也不好受,他轉身離開,顧見山扶著柱子站起來,又把柱子後麵的墊子撿著,揉了揉腿,低頭笑了一下,又重新跪下,對祖宗的牌位磕了三個頭,這才回到了宴回堂。
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後,顧見山讓春台給薑棠帶句話,說今日有事,明早過去見她。
春台點了點頭,“公子……”
顧見山道:“以後不必再叫我公子了。”
春台明朝是侯府的小廝,顧見山得給二人贖身,等離開侯府,他就不是什麼公子了。
春台點了一下頭,一時想不出來要叫什麼,伸手撓了撓腦袋,“那小的先去了。”
顧見山私庫是皇上賞的東西,還有鄭氏給的,府上的東西他一樣都不會帶走,出去之後先住莊子,再看買什麼宅子。
戶籍還要去趟官府,今日就弄好,以免節外生枝。
其實比他想象中要順利,他以為要費好一番功夫。皇上那邊好說,他這樣的人,皇上更願意他獨來獨往。
禦賜之物一箱一箱搬上馬車,引得侯府下人好奇張望。
但主子的事,下人哪兒好問。
而宴回堂搬空了大半,可屋裡的東西像顧見山幼時看過的書,耍的刀劍,全留下了,一樣沒有帶走。
韓氏得到消息之後去正院問婆婆,“五弟那邊是怎麼了,聽下人說再搬東西,這是又要去哪兒嗎。”
鄭氏道:“我也不知,應是奉旨辦事。”
她和永寧侯已不打算問顧見風了,問了,興許什麼都問不出來,還容易打草驚蛇。
仔細想想,是有很多破綻,比如,韓氏這個當嫂子的十分關心小叔子,還有韓氏身上的衣服首飾,都不同以往。
韓氏抿唇笑了一下,“這樣呀,母親,兒媳想著這回五弟回來,一塊吃頓飯,他們兄弟幾個也好好說說話。一家人,時常不見,關係就不如以往親密了,大爺還總念叨,說五弟小時候總愛跟在他身後。”
鄭氏不置可否,“你管家,你去準備吧。”
韓氏:“那兒媳這就去了。”
等戶籍的事辦妥,永寧侯才把一大家子叫到一起,“從今兒起,顧見山不再是永寧侯府的人,日後侯府分家,隻有長房二房三房四房有份。原本屬於他的那份,就給長房吧。”
此話一出,眾人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