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林青青愣住,謝巍又說了一句：“上來。”
林青青這才回過神來，看著麵前的牛車，繞著走到車尾上去,在靠後的位置坐下。但謝巍轉頭看了她一眼便說：“往前坐一點。”
“啊？”
“坐太後麵容易摔下去。”謝巍說道。
林青青沒坐過牛車,甚至於牛車這種東西，她也隻在電視劇裡看過，隻依稀記得牛拉車比馬更平緩,所以才坐在後麵。此時聽謝巍這麼說，也怕自己真摔下去,往前挪了點位置。
隻是挪了位置後，林青青低頭就能看到謝巍穿著厚軍服的腰背,抬頭則能看到剪的隻剩發茬的後腦勺，不由得將目光看向對麵，猶豫著是否要挪過去一點,和謝巍拉開距離。隻是她還沒挪動位置,謝巍一抬頭就驅趕起老黃牛,牛車動了起來。
知青點院子前麵正是個緩坡，牛車動得突然，要不是林青青抓旁邊圍欄抓得緊，就該直接撲向謝巍了。
但就是這樣，因為身體慣性她和謝巍之間的距離也不過一指。
林青青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不過還好，緩坡不長,下去後林青青就能保持平衡,和謝巍拉開距離了。
隨著牛車往前，林青青慢慢習慣牛車，不但能保持住平衡，還能挪動身體。她伸手抓住對麵的圍欄,慢慢挪動身體坐過去。
她以為自己的動作很輕，謝巍應該不會知道，卻不想剛坐穩謝巍就轉頭問：“怎麼了？”
“沒事，我第一次坐牛車，不太習慣。”林青青乾笑著說，又問，“您怎麼會趕牛車出來？”
“我……”謝巍正要回答，卻聽到路邊趕著去上工的人喊了他一聲，轉過頭去說道：“有根叔。”
謝有根老遠就看到謝巍了，就是看他趕著牛車，車上還坐著個年輕姑娘有些不太敢認。直到走近了，確定是謝巍才奇怪問：“巍子你這是去哪？”問完看向林青青，又問她是誰。
冬天大隊裡上工都晚，這個點正是高峰期，謝有根身後還跟著四五個人，其中有人認出林青青，先於謝巍說道：“這不是新落戶到咱們隊的林家閨女嗎？你倆咋在一起？”
“這是林青青同誌。”謝巍介紹完林青青，又簡單跟她說了下麵前的人都是誰。
他介紹完了，林青青便跟著喊人，不過她不好順著謝巍對他們的稱呼喊人，所以男的統一叫叔叔，女的統一喊嬢嬢，完了後解釋說：“大隊長安排謝同誌幫我去林家要糧食。”
為了林青青落戶的事，興豐大隊特意開過一場會，會議上謝寶山說過林青青今年在林家咀大隊掙的糧食工分都歸她，不用大隊賒糧食的事。也正因為這個消息，之前好些擔心她賒欠糧食的人不再反對她落戶的事。
因此聽到林青青的解釋，大家紛紛點頭說：“那你們趕緊去，多要點糧食回來！”
謝巍應了一聲，趕著牛車離開。而林青青朝後坐著，看著那裡圍著的人從五六個增加到十多個，熱情地給他們加油打氣，臉上不由得露出笑容，原本沉重的心情鬆快不少。
直到牛車拐了個彎，那些人的身影被路邊的屋子擋住，林青青才收回目光，聽到謝巍的聲音轉身往前看去：“什麼？”
“牛車裝的東西多，要了糧食我們一次搬回來。”謝巍重複一遍說道。
“嗯？”林青青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你剛才不是問我為什麼趕牛車來？”
林青青恍然大悟，心想還是謝巍想得更周到，再次向謝巍道謝。但謝巍隻說：“大隊部最近事情多，我大哥抽不開身，所以安排我來處理這些事。”
“那也得謝謝您。”林青青笑道，心裡琢磨該怎麼向謝巍道謝。
送東西他不肯收，請吃飯不知道他肯不肯來？
但請吃飯比買東西可困難多了，就算她今天順利要到了糧食，手頭不至於那麼拮據，但知青點是公共食堂，單獨請人吃飯不大方便。
去國營飯店又需要糧票，糧票不易得，不知道能不能在大隊裡換到，不行的話就隻能去黑市了。
雖然她沒有去過黑市，但原著中原身去過，所以林青青知道黑市在哪，也知道交易的大概流程。
想到這裡，林青青決定要到糧食後，她這兩天抽空去黑市一趟，等換到糧票再考慮怎麼邀請謝巍。
……
陳小草準備好早飯剛端到堂屋，李春蓮就從屋裡出來了，她像是剛睡醒，頭發亂糟糟的不說，身上棉襖的扣子都沒扣好。她不鹹不淡喊了聲大嫂，邊扣扣子邊走到飯桌旁看了眼。
一盤蘿卜條，一鍋紅薯乾煮稀飯。
李春蓮撇嘴：“咋又是紅薯乾？”
李春蓮因為開了林老太屋裡的櫃子，過後被林衛國狠狠揍了一頓。
要是以往，李春蓮指不定會忍氣吞聲，她娘家閨女多，嫁人前就不受寵，如今是嫂子當家，她回家一天兩天還好，時間長了還得受嫂子的氣，不想忍也得忍。但如今情況不同，林老太都被抓了，她還怕林衛國個鬼！當即收拾東西回了娘家，等著林衛國低頭。
林衛國先還嘴硬，說她做出這種事，不跟她離婚都是好的，想讓他去接她，做夢！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林老太被放回來的希望越來越渺茫，再等林英被抓的消息傳來，林衛國心裡就慌了，火速去李家把媳婦接回來，又借著李春蓮開櫃子的事，趁機與老娘劃清界限。
因為這層關係，李春蓮這次回來可以說是農奴翻身做主，不但頭頂挑刺的婆婆不在，丈夫也對她有求必應。就連之前對她耿耿於懷的大伯，也因為婆婆小姑子前兩天被送去改造消停下來，至於嫂子更不必說，本來就是老實人，如今更是低她一頭。
聽李春蓮挑刺吃的，陳小草囁嚅半天，也隻是沒底氣地說：“之前不是一直吃這個嗎？”
“以前是以前！咱們家又不是沒糧食，你那麼摳摳索索乾嘛？”李春蓮不耐煩說，她早就吃膩紅薯乾了，以前是因為林老太把持著家裡的一切，她敢怒不敢言而已。如今林老太下放農場了，家裡當然她說了算。
再說了，家裡少了兩個人，現存的糧食足夠吃到明年豐收，她乾啥還要成天吃這些紅薯乾委屈自己？
陳小草則覺得有點委屈，她覺得家裡是有糧食，但也不夠胡吃海喝啊！今年是特殊情況糧食才多，可明年呢？要是再遇上荒年怎麼辦？再說了，紅薯乾怎麼了？吃了這麼多年都沒事，怎麼現在就不能吃了？
但陳小草是個軟脾氣，當下便猶豫著問：“那我以後換著來？”
林衛國從屋裡出來剛好聽見陳小草的話，隨口問：“什麼換著來？”
林衛民也從東屋過來了，看他們都站著，問道：“怎麼了？”
李春蓮嘴快，在陳小草前麵就把事情給交代了，然後說：“你換不換著來我不管，反正我以後不要吃紅薯乾了。”
林衛民聽了皺眉說：“家裡哪有那麼多細糧。”
“大哥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家裡有多少糧食我又不是不知道，不就是吃點細糧嗎，怎麼了？”李春蓮冷笑說，“要不是我打開櫃子，咱家現在早被搶了，彆說細糧，粗糧都沒你們吃的。這才幾天啊，你們就忘記這事了？”
李春蓮之前鬨了一通，小半月沒回來，林衛國怕她又氣得回娘家，連忙說：“當然記得。”又對林衛民夫婦說，“咱家又不是沒糧食，讓我媳婦吃點好的怎麼了？再說了，要不是我媳婦，咱們現在指不定都被娘連累，一家子住牛棚去了。”
自打李春蓮回來後，老二夫妻倆時不時就要提一提這事，昨天他們還借這件事拿走了林老太留下的錢和票，如今又要吃細糧……陳小草看向林衛民，心裡期盼他能拒絕老二夫妻。
然而林衛民一聽他們提起老娘便覺得心灰意冷，笑容苦澀說：“行吧。”
陳小草的目光暗淡下來，隻能安慰自己，沒關係，反正家裡剩下的糧食多，就算李春蓮天天吃細糧，應該也夠吃。
陳小草滿心擔憂，林衛國則很高興，笑嗬嗬地說：“那今天早飯都做好了，你要不將就著吃點。”
達到了目的，李春蓮也樂得裝裝模樣，很好說話地點頭：“既然飯都做好了，我就不為難大嫂了，不過大嫂你要記得，以後我的飯單獨做，不要粗糧。”
說完後便坐下來，囫圇吃了一大口紅薯乾，一點都看不出吃膩了的模樣。
吃著早飯，李春蓮又挑剔起飯菜，讓陳小草彆總炒酸菜，最好隔三差五做頓魚或者肉。陳小草聽得受不了了，說道：“我手裡沒有錢買魚和肉。”
李春蓮臉上的笑容淡了些，不耐煩說：“行了行了，待會我拿點錢給你。”
林衛國聞言立刻說：“你不是說……”要給錢我買包好煙嗎？
但他話沒說完就被李春蓮打斷，她橫了他一眼，笑著說：“大哥大嫂你們放心，娘的錢我隻是收著，肯定不動，以後家裡吃魚吃肉，錢都從這裡麵來。”
林衛國也反應過來，說道：“沒錯，娘雖然下放了，但咱們還是親兄弟，以後日子還跟以前一樣過。”
林衛國李春蓮夫妻倆商量過了，雖然爹死了娘被抓，但這家還是不分比較好。大哥大嫂老實肯乾，一年下來工分掙得不少，而錢票捏在他們手裡，想貼補自家也容易。
“暫時先這樣吧。”林衛民沒把話說太死。
林衛國聞言便皺起眉頭，想要說話卻被李春蓮給拉住了，李春蓮想反正錢和票在她手裡，要是林衛民想分家，那他們自己搬出去好了，彆想從她手裡拿走一分錢！
而陳小草聽到丈夫的回答則鬆了口氣，她雖然性子軟，但知道林衛國夫妻是什麼樣的人，心裡還是想分家的。她之前也跟林衛民提過，但林衛民很猶豫，沒有立刻答應，剛才她就擔心丈夫一時糊塗，同意不分家的事。
大人們各懷心思，孩子們倒是沒先想那麼多，悶頭吃著早飯。
吃完飯，孩子們都去上學，林衛民等陳小草洗完碗，夫妻倆出發去地裡。至於林衛國夫婦，一個惦記著好煙，一個饞點心糖果，雙雙裝作不舒服，隻等著人大隊裡人少了去供銷社。
隻是李春蓮打算得好好的，但人還沒出去，家裡就來人了，而且這來的還是個大煞星！
……
林紅衛早上起來就覺得眼皮在跳，心裡慌得不行，一早上坐立難安，吃完飯也不敢去大隊部。他媳婦看他這樣，沒好氣地說：“看把你慫的，眼皮子跳就跳了，你至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