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年過節公交係統總是比平時更忙,平時李春英售票時不時還能有個座位，到國慶當天卻是實實在在站了一早上。等班車開過部隊大門，又一波人下車,李春英才能坐下來歇會，手上拿著車票本子扇著風。
邊扇風李春英邊跟司機抱怨天氣變化太大，前兩天還下雨降溫，到今天太陽又大起來，車裡乘客又多,悶人得很。
說話間班車搖搖晃晃到了終點站，車上乘客陸續下車。
著急去市裡辦事的人往往是一大早就出門，這會都快八點了,從終點站上車的也就五六個人。其中有來部隊探親,臨時住招待所的,也有李春英的熟人,好比林青青夫妻倆。
見他們倆這時候上來，李春英還以為他們去市裡的玩，等聽說是到市醫院,李春英扯票的動作慢下來：“你們去醫院乾啥？誰生病了？”
“我身體有點不太舒服,想去醫院查一查。”林青青說道。
“哪裡不舒服？嚴重不？”李春英便問，邊扯了兩張車票給他們。
雖然丁團長媳婦他們都說林青青可能懷孕了,但事情確定之前，林青青不想聲張，所以含糊說道：“胃有點不太舒服,不嚴重，去做檢查就是圖個安心。”
聽說是胃不太舒服，李春英鬆了口氣說：“應該沒什麼大問題，不過你去查查也好,安心些。”
其實林青青這陣子不止聞到魚腥味不舒服，坐班車也會有點，所以她平時會儘量避免坐班車，都是騎自行車上下班。但醫院在市裡，騎自行車去花費的時間太長，林青青想著自己雖然難受，但應該還能忍，所以出門前沒有提自己坐車不舒服的事。
但不知道是心理原因，還是症狀更厲害了，林青青覺得今天的車程格外難忍，就算坐在第一排，將窗戶開到最大，她還是能聞到柴油味，胃裡開始翻湧起來。
謝巍察覺到林青青的模樣，從提著的袋子裡拿出一個臍橙，剝皮後將橙子皮遞給林青青說：“你聞這個。”
林青青接過橙子皮，雙手捧著擋住鼻子。
清甜的橙子香味在鼻尖蔓延開，林青青繃緊的肩膀緩緩放鬆，隻是胃裡還在翻騰，所以眉間褶皺依舊。
謝巍將手裡橙子剝開，正準備送到林青青嘴邊的時候，他的動作頓住。
昨晚得知林青青可能懷孕後，謝巍今早特意去了趟江家，找沈玉芬打聽產檢的事。之所以找沈玉芬，是因為其他人要不在老家生孩子，從頭到尾沒去過醫院，要不就隻生孩子去過一趟醫院，沒有產檢過。就連沈玉芬，也是這次懷孕才去醫院做過產檢。
從沈玉芬口中，謝巍得知去產檢一般就查血和做B超，查血比較簡單，掛號找醫生抽了血等通知就行，沈玉芬當時做的就是這個。
而B超因為沒做過，所以沈玉芬也不太清楚是什麼檢查，隻聽人說結果比查血更準確，但是過程更麻煩，說是做之前好幾個小時都不能吃東西。但這些都是沈玉芬聽人說的，是真是假她也不太確定。
林青青倒是知道B超是什麼，還知道孕婦做B超不用禁食。但這是七十年代，幾十年間B超技術有革新也說不定。
而她和謝巍商量的結果是，可以的話兩樣都做，因此為了以防萬一，林青青早上沒有吃東西。
想到這裡，謝巍將剝開的橙子放進飯盒裝在袋子裡，打算等回來的時候給林青青吃。
林青青注意到謝巍的動作，壓低聲音問：“你怎麼還帶橙子來？”
“我怕你路上不舒服，想著能壓一壓。”謝巍說著看她笑起來，頓了頓說，“等你做完檢查再吃。”
林青青笑著應聲：“嗯。”
他們說話的時候，李春英去後麵收完票回來，看林青青用橙子皮擋著鼻子，愣了下問：“怎麼了？”
“胃有點不太舒服。”林青青解釋說。
李春英哦了聲：“那這還是有點……”她想說有點嚴重，但想想又覺得說這話不大合適就消了音，改口說，“要不你睡一會，睡著就不難受了。”
林青青嗯了聲，靠在謝巍肩膀上閉上眼睛。
……
國慶當天醫院裡的人比平時反而更多，因為很多人上班的時候身體不舒服也會忍著，等放假再來醫院看病。不過人都是門診部的，掛完號到婦產科就沒什麼人了。
林青青前世女人懷孕前期每月一次產檢少不了，等到快生產那兩個月去醫院更頻繁些。但在七十年代，來醫院生孩子的孕婦都少，更彆提產檢，懷孕期間能來兩三次就不錯了。
所以他們隻掛號費了點時間，進婦產科後等了沒一會就輪到他們。
婦產科裡的是女醫生，神情看起來有些嚴肅，聽林青青說完自己的情況後問：“多久沒來了？”
“快兩個月了。”林青青回答說。
旁邊坐著的謝巍起先沒明白她們的意思，聽到林青青的回答才醒悟過來，原本擔憂緊張的神色立刻變得尷尬起來，眼神都有些飄忽。
女醫生看謝巍這樣，忍不住笑了聲：“你男人還不好意思了。”
被女醫生點名，謝巍耳尖都紅了，隻保持著表麵的鎮定。林青青笑著說：“他臉皮薄，醫生您彆打趣他了。”
經過這個插曲，診室裡的氣氛輕鬆不少。
女醫生又問了林青青一些情況，最後開單子說讓她去驗血。
謝巍聽後問：“不用做B超嗎？”
女醫生樂了：“這你都知道？”不怪她這麼問，這時候懷孕來醫院做檢查的人少，有丈夫陪著來做檢查的更少，而丈夫做了功課，知道要做什麼檢查的，可以說鳳毛麟角。
“找人打聽過。”謝巍說道。
女醫生聽後對謝巍印象更好，說道：“B超主要是為了查是否出現宮外孕的情況，不過費用會稍微高一點，如果你們想查，我再給你們開張B超單子。”
謝巍雖然不太了解什麼事宮外孕，但一聽就知道不是什麼好事，點頭說道：“好。”
開好單子，謝巍和林青青就出去做檢查了。
……
林青青他們早上出門晚，做完檢查已經上午十一點，結果要下午才能出來。他們想著回去再過來太折騰，而且林青青早上還沒吃飯，就出醫院找了家國營飯店吃中飯。
醫院離市中心商業街雖然有點距離，但因為人流量大，外麵店鋪很齊全，光國營飯店就有兩家，一家主打川菜，一家大雜燴。另外還有供銷社和招待所，包攬了衣食住行。
雖然暫時還不確定是不是真的懷孕了，但考慮到孕婦要注意飲食，兩人商量後進了大雜燴的那家飯店，點了兩樣清淡菜色。
點完菜找位置坐下，謝巍讓服務員倒了兩杯水來，又打開飯盒從裡麵拿出來的路上剝的橙子，遞了一半給林青青：“飯還不知道多久能上，先吃點墊墊肚子吧。”
林青青胃裡還有點不舒服，聞言嗯了聲，接過橙子掰開一瓣塞進嘴巴。
“這是橙子吧？在哪買的？”服務員上茶水的時候，看到飯盒裡剩下的半個橙子問道。
“在郊區的青山供銷社買的。”林青青不放過任何給供銷社宣傳的機會，拿起飯盒裡的半個橙子問，“你要不要嘗嘗？”
服務員的確想嘗嘗味道，但又有些不大好意思，問：“這樣行嗎？”
謝巍從袋子裡拿出一個臍橙，說道：“給這個吧。”
看到完整的橙子，林青青才發現自己有點欠考慮，將那剝了個半個橙子放回去，然後將謝巍剛拿出來的遞給服務員，笑道：“你拿這個吧。”
半個橙子服務員都不好意思拿，更彆提整個了，她連忙說：“這也太多了，我吃一瓣嘗嘗味道就好。”
“我是青山供銷社的員工，這是我們單位中秋發的節禮，算不得什麼。”林青青沒有說吃得好照顧生意之類的話，而是又說了一遍青山供銷社的名字加深對方的記憶。
聽林青青這麼說，服務員收了橙子，又重複問：“青山供銷社？”
“嗯，我們青山供銷社有專門的水果櫃台，賣的水果很多都是從外地進口的，像這個叫臍橙，是從江西運過來的。”林青青笑著說道。
服務員恍然大悟，拿著臍橙回到前台。
前台坐著收銀員，看到她手裡的臍橙問：“這是哪來的？”
這時候橙子是稀罕物，像國營飯店對麵的供銷社賣都沒得賣，更彆提個頭這樣大，還散發著清甜香味的臍橙。
服務員伸手指了指靠窗坐著的林青青和謝巍，低聲說：“他們給我的，那名女同誌說這叫臍橙，從江西那邊運來的。”
收銀員聽後問：“白給你的？”
“嗯，她說這是她們供銷社中秋節發的節禮，讓我嘗嘗味道。”服務員不是小氣的人，低聲問，“你吃不吃？”
收銀員和她關係好，不客氣點頭：“吃。”又問分不分給後廚大師傅。
收銀員會這麼問是因為她們都是小姑娘，年紀輕資曆淺，偷摸著吃獨食被發現了不大好。服務員想了想說：“那我去拿刀切開吧。”
服務員拿著臍橙去後廚，找大師傅借刀切開，一人分了一瓣。
臍橙瓣瓣飽滿，汁水多味道又甜，後廚眾人嘗過之後都說味道好，問她哪買的，多少錢一斤，要不要票。這些服務員哪知道，連忙交代臍橙是來吃飯的顧客給的，人還在外麵吃飯，又問：“要不我去問問？”
幫廚的阿姨聞言催促說：“那你快去問，要是不貴我就去買點。”
服務員拿著剩下的橙子出去分給收銀員，然後又去找林青青打聽情況。
雖然林青青是為了宣傳，才會給服務員一個橙子，但她也沒想到效果立竿見影，自然樂意回答服務員的問題。
得到答案後，服務員又回到後廚，告訴大家情況。
聽說價錢不貴，幫廚阿姨動了心思，問：“哪個供銷社有賣？”
“她說是青山供銷社，在郊區。”服務員回答說道。
“賣興豐女裝的那個青山供銷社？”幫廚阿姨問。
服務員知道興豐女裝，但她沒買過，不確定是不是同一間供銷社。但幫廚阿姨也不用她回答，阿姨是土生土長的靳市人，市裡有哪些供銷社還是清楚的，說道：“那下次休息我去青山供銷社看看，要是有我也買點回來吃。”
大師傅聽後連忙說：“給我也帶點。”他覺得自家媳婦肯定喜歡這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