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柚一怔。
見她半天一言不發,也沒有任何要動作的跡象,就任由著陷在泥凹裡,骷髏頭忍不住出聲:“……嗨?”
“回神了?”它試圖去叫林柚。
被叫的人還是保持著安靜。
她看著自己按在樹乾上的那隻手。
手背泛著青白,指甲蓋往下卻是泡在水裡腐壞了似的灰黑,整隻手掌腫脹了不止一圈。她曾經在馬桶圈上見過這樣的手——這想法讓林柚不怎麼舒服。
楚人美附在了她的身上。
下得了狠手的人往往有這麼一個特征——他們對自己能做得更狠。而這個道理,於林柚而言也是一樣應驗的。
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她條件反射地舉起了攥著的樹枝,這就要往那隻手上紮去。
林柚不知道驅逐楚人美的具體方法,可這不礙著她想用疼痛喚醒自己的神智。但就在樹枝刺下的前一秒,她停住了動作。
“你看到了什麼?”她啞著聲問。
骷髏頭馬上反應過來是在問它,畢竟這兒也沒彆人了。
“我?”它茫然道,“我什麼都沒看見啊。”
要它說,現在最不對勁兒的就是這位怎麼突然要自己紮自己了。
話音未落,林柚抓著的樹枝立時改了方向。
她狠狠地紮向自己的後背——更確切地說,是更偏上一點的地方。幾乎是在同時,林柚隻覺那股寒冷自身上抽離開來。
她早該想到的。
她看到自己的手變成了楚人美的,一切落在骷髏頭的眼裡卻還是原樣。這壓根不是真正的附身,隻是楚人美在她腦中製造出的幻覺。
夾了對方的手指又衝下馬桶,於是理所當然遭到了楚人美的報複——她要引得林柚自己傷到自己。
而這寒冷……
林柚心下一清二楚。
是因為楚人美一直趴在她的背上。
而此時此刻,躲開了攻擊的藍衣女鬼就站在不遠處。
寬大的袍袖下,是那雙在林柚看來再熟悉不過的手。她耷拉著肩膀,長及腰際的黑發儘數垂在身前,遮住了那張被水泡得浮腫腐爛的臉。
“……委屈心情有月知……”
尖細的戲腔自那頭黑發後傳來,縈繞在他們耳畔。楚人美一步步地擰動身子,向這邊走來。
“相逢不易分離易啊……”
骷髏頭聽見自己牙關都在咯咯打戰。
天知道它是嚇傻了還是被浴室裡那十多分鐘的收音機循環給洗了腦,再聽見這熟悉的旋律,鬼使神差地就開口接了一句。
骷髏頭:“皆、皆複如今悔恨遲?”
林柚:“……”
楚人美:“……”
這特麼怎麼還帶搶台詞的。
搶台詞就算了,唱還唱跑調了??
“您接著唱,接著唱,”終於反應過來哪裡不對勁,骷髏頭忙道,“當我啥都沒說。”
楚人美唱也不唱了,惡狠狠地撥開長發,露出了下麵的那張臉。
她一雙眼睛見不到黑眼仁,直向上翻白,慘白臉龐和紫黑的嘴唇都浮腫得厲害。
楚人美扭曲著身體,被白膜罩住似的雙眼緊盯著他們。同樣是喝下了潭水,她顯然更記恨把她衝下下水道的林柚。
“所以。”
林柚歎出一口氣,“今天是非得要我的命了?”
楚人美冷笑一聲。
關節在她行進時發出“喀啦喀啦”的響聲,即便是林柚開了口,她甚至也沒有停一下。
“好吧,最後提個醒。如果我是你,”林柚道,“我就不會再趴人背上,小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楚人美:“……?”
驀然間,她隻覺腰上一沉。
楚人美低下頭。
趴在她身上的小女孩,白色連衣裙上染滿了血跡,懷中抱著個大大的兔子玩偶。隔著那布偶,小女孩死死地箍住了她的腰,自腋下探過腦袋。
紅人仰起臉,不懷好意地咧開嘴,扯著嗓子唱道:
“你……想穿鮮紅的衣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