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裡張燈結彩, 放眼望去, 四處都是紅燈籠,好不熱鬨。山寨裡頭所有的山匪都拿著碗,碗裡頭裝著金黃的酒液,他們熱熱熱鬨鬨的喝著,偶爾與弟兄們碰一杯。火上烤炙著大塊的肉,被粗暴地撒上了調味料,誘人的香味散發了出來,強橫地彌漫在周圍。
楚斐偷偷繞過眾人, 眼睛朝四處看去, 直到看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人, 這才長舒一口氣,放下了心來。
他急急走過去,直到走得近了,才小心翼翼喊了一聲:“寧姑娘。”
寧暖聞言, 便轉過頭去, 瞧見楚斐站在身後, 不由得愣了一下。她的腦袋有些暈, 也不知道安王是為何到了這兒, 連方才他追著自己從城裡頭到山寨的事情,一時也給忘了。
可她也沒忘記自己與安王已經說清,因而態度也不算熱切。
她輕聲問道:“安王殿下為何在這兒?”因著喝了酒的緣故, 她的語氣不算是冷, 反倒有些軟乎。
楚斐見狀欣喜, 激動地上前了一步,又思及她先前的憤怒,遲疑地退了回來,隻是道:“寧姑娘可否能聽我說一句話,讓我和寧姑娘解釋清楚。”
“安王殿下要解釋什麼?”寧暖托著下巴看他:“民女誤會了什麼,值得安王殿下特地大費周章跑過來與民女解釋?”
楚斐道:“寧姑娘可否隨我來,讓我與寧姑娘說一番話?”
寧暖搖頭:“我娘說了,不讓我理會你。”
楚斐下意識地往旁邊看去,沒有看到江雲蘭的身影,頓時長舒一口氣,放下了心來。
今日實實在是巧,寧朗忙著與楊真拜天地,江雲蘭還在忙活著其他瑣事,那些山匪雖然得了囑咐,可早已經喝得醉醺醺的,連楚斐來了也沒瞧見,香桃雖然也在邊上,可她方才也偷偷喝了一杯,她的酒量比寧暖還差,如今已經趴到了桌上。
楚斐心下一鬆,抬起頭來,認真地看向寧暖,道:“我隻要與寧姑娘說一句話就好。”
寧暖拖著下巴看著他。
楚斐被她看得緊張不已,手上不自覺摸了摸側部的衣裳,又想起這身衣裳自己已經穿了許多天,因著出來匆忙,竟是連換也沒來得及換。他頓時懊惱,隻恨自己怎麼就不記得要多注意一些形象,以至於到了這個時候,竟是這般狼狽的模樣。
過了晌久,寧暖才輕輕道:“那安王殿下子在這裡說吧。”
楚斐心裡頭在懊惱,忽然聽到她應下,一時竟有些沒反應過來。
“安王殿下說了,隻要說一句話就好。難道是假的?”
楚斐急道:“當然不是!”
“那安王殿下說完那句話,便走吧。”寧暖說:“山上路陡,安王殿下可要小心些。”
楚斐一下子傻眼:“就……就一句?”
“難道不是殿下您親自說的?隻要說一句話便好?”
那還真是他親自說的,楚斐一時愣住,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才好。他開始斟酌起來,生怕一句話說完,寧暖便真的要趕他下山。
寧暖等了許久沒等到他將那句話說出來,便說:“若是王爺您說不出來,那就不用說,立刻動身下山去吧。”
“我要說!”楚斐著急道:“我來找你,是想問問你,是否願意做我的王妃!”
寧暖一時怔住。
山上風大,被楚斐的話一下,再被夜風一吹,她的腦袋也不昏沉了,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寧暖默不作聲地拉攏了大氅,裝作自己什麼也沒有聽到的模樣。
楚斐生怕真的被她趕走,連忙抓住機會將剩下的話都說了出來:“我知道,貿然對你說這個,實在太唐突了一些,隻是這的確是我的真心話。我一見到你起,便一直想娶你做王妃,前些日子,你問我那些話,如今我便來答複你,不論是夢中的,還是站在我眼前的,我都心悅你。”
“……”
楚斐喘了一口氣,見她仍然沒有發作,這才鎮定下來,帶著歉意繼續說:“我知道,你先前問我的那些話,不過是在試探我,隻是那時我心裡記掛著事情,一時沒有察覺,這說道到底是我的錯,你問我的,我也在信中答了,你回了我的信,那也是看見了。我雖不知道你看了以後心情會如何,隻是……”他頓了頓,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說。
寧暖便沉默地聽他說。
良久,楚斐才說了一聲:“對不起。”
寧暖眨了眨眼。
“你在信中罵我也好,讓你哥哥來打我也好,不論你做什麼都行,可你彆不理會我。”楚斐低低叫了一聲:“阿暖。”
寧暖心尖顫了顫,她調整了一下姿勢,讓大氅包裹住自己,她低下頭,眼瞼低垂,在黑夜裡,火光不甚清晰,楚斐也瞧不見她的表情。
楚斐隻自顧自地接了下來:“若是你當真想聽,我也可以說給你聽,可若是我說了,也許你不願意信。隻是我的心意從未變過,不管是上……是夢中,還是現實,你要是不信,可以儘管來問我,我全都告訴你。”
“我曾對著佛祖發誓,隻要你過得平安喜樂,我便不會再靠近你,可如今想來,我是做不到的。”
“你好不容易願意對我吐露真心,可我卻反讓你失望,我實在太過蠢笨,如今我來,也不是想讓你原諒我,隻不過想要與你說一聲,我會重新開始,先前既已打動過你一次,那我也定能重新再讓你點頭。”
楚斐說著,抬頭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卻是往後退了兩步,轉身走了。
寧暖又眨了眨眼,這才回過神來,起身叫住了他:“王爺留步。”
楚斐身影一頓,卻是立刻轉過身來,眼底迸出無限驚喜:“阿暖,你叫我?”
寧暖道:“還請王爺多注意些禮數。”
楚斐急忙改口:“寧姑娘。”
寧暖解下身上大氅,往前走幾步,交到了他的手中。她垂下眼眸,低聲道:“夜深風寒,王爺下山時,多注意些。”
楚斐愣了愣,才連忙將大氅披上,重重地點頭應下,這才欣喜又不舍地走了。
等到夜深,山匪們肉也吃飽了,酒也喝足了,這才散了去。
寧暖推了推醉酒的香桃,她這才悠悠轉醒,茫然道:“小姐?”
“人都走光了,你快起來。”
香桃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拍了拍臉,起身站了起來。她引著寧暖往屋子裡頭走,又納悶道:“小姐,您的大氅呢?”
“許是丟了。”寧暖說:“我也沒見著。”
香甜“哦”了一聲,沒有放在心上。
山寨裡頭早早給她們備下了屋子,等洗漱完以後,寧暖便躺進了暖和的棉被裡。暖意包裹著她,許是夜深的緣故,她很快便睡著了。
第二日,山寨裡頭仍然熱鬨的很,山匪們一早便去起哄敲寧朗的房門,連寧暖也被他們的聲音吵醒,起身穿戴好,走了出去。
香桃今日頭疼的很,一大早就沒有精神,寧暖也沒有難為她,讓她在屋裡頭休息,自己徑直去了江雲蘭那。江雲蘭早早就醒了,正在清點著昨日的開支,她瞧著山寨裡頭的賬目亂成一團,乾脆又接過來,自己從頭理了一回,因而也是一早上就開始忙碌。
“娘。”寧暖叫了她一聲,在她身旁坐下:“娘,我有什麼可以幫您的?”
“阿暖,你隻在旁邊坐著就好,娘忙得過來。”江雲蘭手中撥著算盤,頭也不抬地道:“你要是覺得無聊,你就去找你哥哥,讓朗兒帶著你去四周逛逛,你還是頭一回來這兒,應該是新鮮的很。”
寧暖應下,卻沒有按照她說的那般出去,而是在一旁等著。
江雲蘭手中的賬本翻過了一頁,她才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阿暖,你有事找娘?”
寧暖點了點頭。
江雲蘭停下動作,認真朝她看來:“阿暖,你說,娘聽著。”
“娘。”寧暖輕聲道:“等回了京城以後,您能不能不攔著……不攔著安王殿下了?”
江雲蘭一怔。
她下意識地便要張口反駁,與寧暖說一番那安王的可惡之處,隻話到嘴邊,她又想起,寧暖先前還問過自己,為何這般厭惡安王……江雲蘭思緒轉了一圈,問道:“你怎麼忽然與我提這個?”
寧暖想了想,問:“娘有事瞞著我,這事情,安王殿下也知道,是不是?”
江雲蘭:“……”
江雲蘭忍不住挑了挑眉毛,又將自己的震驚用力壓下,狀若不經意地問:“你怎麼會問這個?”
“安王說,說他與您,與爹爹,還有哥哥,都做了同一個夢。”寧暖道:“這神仙托夢,也實在是奇怪的很,不托給和您、爹爹和哥哥是家人的我,倒是托給安王去了。”
“……”
“安王和我說,若是我想要知道什麼,他都願意告訴我,娘,我心裡頭實在是好奇的很。”
“……”
江雲蘭恍然回過神來,原來這回女兒找她,也是來威脅她了!
江雲蘭在心中將楚斐咒罵了一頓,可麵上卻變得忐忑起來,她抽出地看著寧暖,卻不知道該不該將事情告訴她。哪怕她不說,阿暖也猜得七七八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