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衣裳顏色隨著這光,從那明亮的淡青,而後慢慢變成了碧青色。
容晴剛一進來,目光就被窗邊的那人吸引住了,窗邊側身而立的戚雲裳如一幅畫,嫻靜溫柔,好像這世間的一切喧囂都該遠離,唯有桌上的香爐溢散出的嫋嫋輕煙描摹著她。
“貴妃娘娘!皇後娘娘還在休息,這是娘娘的寢殿,您不能擅闖……”
身後被容晴的婢女攔下的宮人匆匆忙忙地趕來,提著著急的聲音想說點什麼,抬眼看見窗邊的皇後,匆忙地收了嗓音,規矩地低下頭去。
聽見動靜,戚雲裳抬眸往身邊看去,從進宮以來就跟著她的大宮女水藍懂了她的意思,朝她微微一福身,揚聲道:“你們都跟我出去。”
侍奉的宮人們便聽著她的指令,從殿內魚貫而出,經過容晴的時候,都無聲跟她行禮,容晴也側頭跟身邊的心腹道:“你也出去。”
水藍跟她的心腹是這宮裡少有的知道她和皇後關係的人,出了門之後,將門拉攏合上,還不忘在外頭替她們望風。
戚雲裳放下手裡的石杵,衝容晴流露出個淺淺的笑容:“本宮今日已免了各宮的請安,貴妃娘娘這是……?”
容晴有心想說些什麼,喉嚨動了動,目光卻定在那石碗邊,看見那新鮮摘下來的,漂亮的大朵鳳仙花,紅的紅、藍的藍,色彩極其鮮豔。
毫無疑問,戚雲裳是在搗鳳仙花汁。
氣衝衝而來的人,出口的話登時變成了:“這等小事交由下人去做就好了,莫非這是什麼金子做的花不成,也值得皇後親手搗弄?”
戚雲裳哪能不知道她的脾氣,知道她是在因為選秀之事同自己慪氣,對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容晴卻站著沒動。
戚雲裳笑了一下,語氣溫柔地好像能滴出水來:“花兒雖然不是什麼金貴的,可這花汁卻要用在金貴的人身上,自然是要仔細些,我不願假借他人之手。”
容晴陰陽怪氣地笑了一聲,“妾身倒是想知道,皇後這是準備籠絡哪個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妃子啊?竟舍得下如此血本,也不怕累壞自己的身子。”
戚雲裳安靜地跟她隔空對視。
兩人一個在窗邊,一個在殿門口。
僵持許久之後,戚雲裳率先歎了一口氣,主動往榮晴的那邊走,抬起手去拉她垂在身側的手腕,起初沒拉動,直到她低低地說:
“讓我看看,先前就瞧見你這指甲邊掉了塊顏色,一直想著給你補一補。”
容晴的指尖動了動,先前堅持的力氣忽然被抽走了一樣,不由自主地隨著皇後的動作朝她抬起,唯有嘴上還不依不饒:“是麼?娘娘的眼睛不都黏在那些秀女身上麼,一會兒誇她們麵善,一會兒誇她們身子爽利,竟也能抽空注意到我這小小貴妃?”
戚雲裳拉著她往窗邊走去,聽見她這些話,心中隱隱在痛,麵上卻還是笑著的:“好了,你明知我說不過你這張嘴,貴妃娘娘大人大量,就饒了我吧。”
“再說了,這宮中除了我的容貴妃,誰又能配得上這大紅色呢?”
容晴聽見那聲‘我的容貴妃’,唇角揚了一下,又努力壓下去,“大人大量?滿宮上下都知道,我最是記仇,小肚雞腸,大人大量這詞可不是……”
正在這時,戚雲裳忽而湊了過去,親在了她的唇邊。
一下子把容晴剩下的話都親沒了。
戚雲裳見狀,眼底暈上笑意來,抬手拈起一朵花,彆在她的鬢間,抿了抿唇,又誇道:“咱們貴妃娘娘安靜的樣子,真是人比花嬌。”
容晴:“……”
知道戚雲裳這不是誇人的話,她氣鼓鼓地抬手摘下花,卻又舍不得丟,就在手裡輕輕捏著,瞪著戚雲裳好一會兒,她也放軟了聲音:
“姐姐。”
容晴的眼中難得染上了點哀求的意味,姿態也跟著放低,像是撒嬌,又像是祈求:“不要再讓那些女人進宮了,好嗎?”
“如今你身子不好,皇帝又朝三暮四,若是那些鶯鶯燕燕再多一些,免不了就有人懷在你前頭,若你的孩子不是皇長子,將來又要有多少雜種威脅你們的地位?”
“你就聽我一回勸吧,姐姐,把你的善心留給你自己,好麼?”
戚雲裳看著她眼底的哀求,眸光複雜地與她對視。
良久之後,她低低地歎:“囡囡,我是皇後,我也是戚家人,你明白麼?”
容晴搖了搖頭:“我不要聽那些賢良淑德的故事,我隻知道從古至今,這宮裡的女人若是沒有子嗣,總是不好過的——姐姐,我想要你永遠當這大燕最尊貴的女子,現在是皇後,以後是太後,哪怕百年後……我也要你在太廟享萬世香火。”
戚雲裳唇角帶了一抹苦澀,她抬手摸了摸容晴的發髻,輕輕的、動作裡帶著嗬護,嗬護自己最心愛的女孩兒。
她說著容晴一時半會兒聽不懂的話:“……我姓戚呀。”
隨後,她笑道,不聊這個了。
戚雲裳拉著容晴,輕輕摘下她的指套,小心地給她染指甲,又不敢給她包起來,隻吹了吹,看那顏色徹底乾下來。
容晴盯著她的動作,提議道:“姐姐,等會兒我也幫你染吧。”
戚雲裳穩住她的指尖,笑得溫柔又和緩:“我不用紅色,不急。”
……
“卡!”
甄導喊了停,給她們倆比了個ok手勢,示意剛才這段一條過了。
下麵是許嬌和風青玉的個人部分。
風青玉要演的是等容晴走後,將那紅色花汁摻入藍色,改成紫色的部分,其中夾雜著她和大宮女水藍的對話。
水藍問她,娘娘不是從不喜歡染指甲麼,怎麼忽然有了這興致?
戚雲裳淡笑著說,原本不喜歡的,有了喜歡的人,也就喜歡了。
水藍又問,那娘娘是喜歡紫色麼?
戚雲裳搖頭,沒再往下說了。
至於許嬌要演的容晴那部分……
是容晴回到錦繡宮之後。
晚上,她輕輕吹著自己的指甲,對著燭光看了好久,另一手裡握著從禦花園裡摘的一朵鳳仙花,隻因今日皇後誇了她一句人比花嬌。
她甜蜜著在心中回味跟皇後的那些話,忽然間,她的思緒停了停,招來心腹:“戚這個姓氏,有何講究?”
心腹茫然地回答她:“戚家是我朝大姓,祖上跟著燕太-祖打天下,如今也是我燕朝第一個外姓王。”
容晴喃喃重複:“外姓封王、手握兵權……若立軍功、封無可封……”
念著念著,她的眼睛慢慢睜大了。
“娘娘?”心腹不解地喚她。
容晴捏著花的那隻手不知什麼時候將花朵攥得緊緊的,大紅花瓣裡的汁液被摳了出來,滲得掌心裡都是那粘膩。
可容晴渾然不覺。
她魔怔似的自言自語:“原來是這樣……”
燭光映著的黑色眼瞳裡,忽然滲出淚花來,容晴捏碎了手裡的花朵,鮮紅色的花汁從她的指縫裡溢出,像是血一樣,將她素白的指尖染得通紅。
那血色在她的指尖蔓延。
容晴閉著眼睛,咬牙切齒地說:“是我想錯了,是我錯了,我竟然跟姐姐講了那樣的話……”
“娘娘!”心腹婢女看她一幅氣急攻心、立刻要昏倒的樣子,不由著急地扶了扶她。
容晴勉力睜開眼睛,淚水順著她的眼角落入發間,她笑得比哭還難看,拉著心腹的手,那紅色也浸染上對方的手掌,然而兩人都顧不上這個,容晴低低地喚:“阿芽。”
她緊握著對方的手,指甲像是要掐進手心裡:“皇帝根本不想讓姐姐懷上身孕,他根本不想讓姐姐懷孕,我該怎麼辦……”
……
戲拍到了晚上十點多。
上官炎跟著甄迢在監視器裡看完整的劇情,有些驚訝地發現許嬌的發揮比試鏡的時候還要好。
這是他沒有想到的。
他把視線從監視器上挪開,看向風青玉,發現她的視線緊跟著許嬌,心中驀地有個不太好的預感,像是自己看中的獵物還未進陷阱就想跑一樣。
“今天拍戲大家都辛苦了,我請大家吃個夜宵放鬆一下,甄導,你看如何?”
正準備收工的所有人都聽見上官炎的這句話。
甄迢檢查完最後一遍拍攝的鏡頭,放鬆地往椅背上靠去,見到周圍人眼中的躍躍欲試,也沒舍得掃大家的興,笑道:“好哇,感謝大老板的邀請,咱們抓緊收工,抓緊聚餐!”
“好!”
“耶!”
“謝謝老板!”
劇組裡此起彼伏的聲音,一掃工作的疲憊。
……
半小時後——
上官炎端起酒杯,裝作看酒的樣子,卻透過透明杯壁在看對麵的風青玉,風青玉側著頭,視線盯著許嬌旁邊的陸勳,因為這會兒的陸勳正在給許嬌倒紅酒,笑著跟她聊戲。
就在陸勳即將舉杯跟許嬌碰的刹那,風青玉有了動作,上官炎也同樣有了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