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嬌抿了抿唇,轉頭與鄭芷虞說:“結束了?”
鄭芷虞“嗯”了一聲,提醒她:“現在宿舍樓應該剛宵禁,阿姨還沒有睡下,回去還來得及。”
許嬌確實不想在這個地方多待。
一來蹭住個酒店多少有點罪惡感,哪怕這個房間是讓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二來,那麼大那麼柔軟的床不能睡,在這樣的地方打地鋪未免太讓人心理失衡了。
她將身上的被子拉開,正想抱去床邊疊整齊,就見鄭芷虞接過了她的活兒,將她摁回了小沙發裡麵,把房間收拾回原先的模樣之後,過來對她伸出手,牽著她往樓下去。
……
前台值班的依然是先前的那個小姐姐。
她看見許嬌出來,愣了一下,想起之前男同事問過自己這個人是哪個房間的訪客,便順手查了下監控,看了一眼許嬌進電梯的時候按下的樓層。
幾秒鐘後,她冷汗出了一身,坐在椅子上,擰開自己的熱水杯蓋,半天沒緩過神來。
直到肩頭有人拍了她一下:“乾什麼呢?今晚又不熱,怎麼出了這麼多的汗?”
穿著製服的前台露出個難看的笑容,張了張嘴,滿腦子都是從這個鬼地方辭職的念頭,半晌吐出來兩個格外艱澀的字眼:
“沒事……”
……
“鬼核是什麼?”
街邊亮堂的路燈下,許嬌感受到了一點兒即將入夏的熱意,驅散了方才在那房間裡久待的冰涼,除卻小腹殘留的酸脹感覺,先前的那些記憶更如荒唐一場。
燈下,她被拉長的影子濃黑一片,如深不見底的旋渦,聽見她的問題,那影子稍稍動了動,避開了許嬌行走間與周圍人疊在一起的影子痕跡,悠揚婉轉的聲音於許嬌的耳邊輕輕響起:
“你猜?”
許嬌:“……”
平日裡,她絕不會搭理這種無聊的問話把戲,但如今,她看了看這十二點過愈發興盛熱鬨的夜市,竟然動了動唇,自言自語那般小聲回答:
“我猜……是你之前給我吃下去的東西吧。”
“能讓我抵禦你身上的鬼氣,是吧?但是普通人吃了,不會有什麼副作用嗎?就像是恐怖裡麵出現過的,跟鬼怪在一起待久了的人,都會慢慢變得倒黴。”
鄭芷虞靜默了一會兒,誇了她一聲聰明,隨後又道:“萬事總有解決的辦法,事實上,抵禦鬼氣最好的東西,就是鬼核,很神奇不是嗎?”
“散發出森冷鬼氣本身的東西,就是解決這寒氣的解藥。”
許嬌露出個若有所思的神情來。
感覺這個就像是傳說故事裡那種被毒-蛇咬了,五步之內必有解藥一樣的道理。
她沒有再往下問,鄭芷虞卻喜歡上了這種跟她聊天的氛圍,仿佛她們倆隻是世間最普通不過的情侶,晚上會一起出去逛夜市,平時也會隨口聊一些生活日常的八卦。
聽見許嬌與自己搭話的愉悅,一時間竟勝過先前在酒店房間浴室裡的那一場胡鬨。
鄭芷虞暗道自己胃口變小了,竟連一頓開胃菜都能滿足成這樣,卻在許嬌走進校園裡的時候,又主動搭話道:
“沒彆的想問了?”
許嬌認真想了想:“你之前說,她騙人進那個房間裡住,然後吃掉了他們的什麼?中間好像省略了點內容。”
鄭芷虞不緊不慢地回答:“恐懼。”
許嬌一時並未反應過來:“嗯?”
鄭芷虞重複了一遍:“吃掉的是恐懼——她痛恨那些朝三暮四的男人,而住酒店的又總是有情侶,所以她總愛將同樓層的情人騙進那個房間,然後再幻化出恐怖的場景,將那些男人嚇得魂不附體,又將他們誕生的恐懼情緒吃掉。”
“她是負麵情緒的集合體,所以剛才一直盯著你看,想要看到你的害怕。”
許嬌輕聲道:“啊,讓她失望了。”
如此安靜了一回兒,許嬌又道:“她是想讓之前那個背叛她的、將她殺害的男人騙到酒店裡殺掉嗎?這種事好像是違法的。”
彼時她正經過一條沒什麼人的校園小道。
小道上栽種的不知名的樹如團團簇簇的灌木叢,在校園明滅不定的暗色路燈裡變得光怪陸離,在地上形如扭曲的影子覆蓋了許嬌的身影。
附近無人,鄭芷虞就重新出來,懶洋洋地趴在許嬌的背上,好像撒嬌要她背一樣,低低的聲音裡含了點笑意:
“這麼信不過我?”
“你都說了不許讓你做違法犯-罪的事情,我怎麼舍得違逆的心意?”
許嬌被她這猝不及防、不加思考的情話所攝,步伐莫名其妙地停了一下。
鄭芷虞瞧見了她的反應,知道她這是不知不覺地淪陷了,心情無端端地變好,但沒她得意忘形地開始調戲,許嬌就兀自鎮定地往下接:
“哦?那你是打算?”
聽她將話題拉扯回原先的部分,鄭芷虞失去了逗她的最佳時機,略有些遺憾的同時,賣了個關子:“到時你就知道了。”
她拖著語調,像是有些不滿許嬌總逮著一個外人問,聲音裡含著有些明顯的敷衍:“還有彆的問題嗎?”
許嬌:“有。”
鄭芷虞:“?”
許嬌認真道:“不是說這兼職能賺錢嗎?錢呢?”
鄭芷虞:“……”
想到剛才那女鬼自動默認將鬼核作為交易報酬,她隱約感到了一陣頭疼,下意識地開始轉移話題:“你不想知道剛才酒店裡的那個女人是怎麼死的嗎?”
許嬌冷漠臉:“我現在隻想知道怎麼樣可以賺到錢。”
鄭芷虞從後方虛虛攬著她肩膀的指尖緊了緊,像是有些心虛一樣,過了幾秒鐘,她討好的諂媚道:“知道了知道了,下次我們接人類的單,這樣總行了吧?”
許嬌:“……”
她慢條斯理地問:“所以……要是今天我不問這一句,你就準備繼續把我往溝裡帶,隻賺鬼怪的鬼核,不賺錢是吧?”
鄭芷虞一個嗓子好好的厲鬼,驟然間如同感染了風寒那般,開始劇烈咳嗽了起來,試圖將這話題揭過去。
許嬌卻完全沒打算放過她:“至於你想要得到鬼核的原因……不用我往下說了吧?”
這隻厲鬼從頭到尾隻有一個目的——
日她。
許嬌想到自己差點人財兩空的結局,就恨不能立刻將剛才的那張符紙從兜裡掏出來,狠狠貼在這個表麵是鬼內在是色-鬼的家夥臉上。
鄭芷虞目的被揭穿,試圖為自己找點冠冕堂皇的借口,話還沒說出來,就先瞧見許嬌的右手在空中畫了畫,先前見過的那道符在空氣中迅速成型。
她剛開口,整個人就被一道金色的流光所籠罩。
這速度,可比之前在酒店裡的時候快多了。
鄭芷虞看著自己這似曾相識的結局,瞧見許嬌毫不猶豫離開的身影,欲哭無淚地喊她:“嬌嬌……”
“寶貝……”
“你聽我解釋啊……”
然而麵對她的隻有許嬌愈漸遠去的背影。
……
淩晨一點多。
許嬌在宿舍睡下良久,後背忽然貼上來一股徹骨的冰涼,將她從睡夢中鬨醒。
她剛想轉身,腰身就被人扣住了,躺在她身後、硬要來跟她擠這學生小床的家夥沒有分毫的自覺,在她耳邊低哄道:
“睡吧,不吵你了。”
許嬌被那冷意貼著,抬手將肩頭的被子拉得更高一點,被子裡的腳朝後勾了勾,似乎是將人從自己的被窩裡踢出去,鄭芷虞察覺到她這種驅趕的小動作,莫名品出幾分可愛來。
笑了笑,她親了下許嬌的後頸,低聲道:“我錯了,彆生氣了。”
鄭芷虞動作霸道又強勢,聲音卻是柔軟無比,見許嬌不為所動,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懶得理自己,她小聲地又補了一句:
“喜歡你,才想要跟你親近啊。”
“想抱你,將你揉進我的骨血裡,這樣就能永遠都不分開了。”
溫柔的聲音裡有露骨的情-欲在,許嬌光是聽她這樣說,就覺得骨頭都有些酥,不知是不是今天在酒店裡那通胡鬨的後遺症。
明明是占有欲極強,甚至帶了點偏執的話,但不知道怎麼回事,竟也能被鄭芷虞說出情深款款的錯覺來。
許嬌被半夜凍醒,思緒飄忽了一會兒,又想起酒店裡看見的那個女人來,安靜的宿舍裡,周綺麗和錢艾都睡著了,唯有她的聲音輕輕響起:
“你……是怎麼變成這個樣子的?”
鄭芷虞抱著她,認真想了一會兒:“不記得了。”
但很快,她攏了攏自己的臂彎,又用那滿足的笑音緩緩道:“不過看到你,我想……”
“我應該是牡丹花下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