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歡。”許聽晚拚命地搖頭:“或許你忘了,我四年級的時候跟他打過架的。”
有人說人的一生往往會出現三次叛逆期,幼兒時候的寶寶叛逆期,7-9歲左右的兒童叛逆期,及最為常見的青春叛逆期。很巧的是,許聽晚不僅悉數經曆了一遍,還按照教科書上的方式1:1地叛逆。
發生在她八歲那年的兒童叛逆期橫行霸道地充斥著她的小學生活,並且一直持續到小學四年級。
她所在的小學和初中部連著,故而她一闖禍,就有人跑去向裴競序告狀,裴競序就會把她提溜到沒人的牆角,讓她站在那兒,反思自己的錯誤。
他其實是個很護短的人,也非常照顧小女孩的自尊心,所以他從不在人前教訓許聽晚,也不說重話,甚至還會幫著許聽晚妥善安撫好對方,因此隻要不是原則性問題,裴競序真就像她親哥哥一樣管著她、糾正她的壞毛病。
縱使許聽晚從來不喊他一聲哥哥。
然而,四年級的那次打架卻是個意外。
事情起因其實是件很小的事。
課間時間,同學們總愛玩成一團,有人提議玩過家家之類的角色扮演的遊戲,許聽晚跟方正初莫名其妙成了一對,在一群人中扮演爸爸媽媽的角色。可在玩遊戲的過程中,方正初仗著自己的身份,對許聽晚頤指氣使,指揮她包攬家務,甚至提出敲腿捏肩的要求,他之所以覺得理所當然是因為他的父親總是這麼要求自己的母親。
“許聽晚。這都是你該做的事。”
四年級的許聽晚還是有些懵懂無知,這些怎麼就成了她應該做的事呢?
在那一刻,她想起了她的母親欒玉女士。
在生育她之前,欒玉曾是位很優秀的兒童繪本畫師,後來許正斌下海經商,顧不上家裡的事,欒玉便主動承擔起家務,當起了全職媽媽。
許聽晚知道欒玉有多辛苦,可外人不知道,外麵的人甚至她最親愛的奶奶都會認為欒玉在家非常清閒,沒有任何的生活壓力,因為在他們看來,在家庭中付出的勞動成本,正如方正初所說的那樣,似乎本來就是她們的分內之事。
許聽晚想,如果後來不是有家政這一行業的出現,如果不是家政這項開支占據了家庭賬單的極大比例,或許很多人都意識不到,女性在兼顧家庭時付出了什麼樣的成本。
用金錢衡量她們的價值絕對不是妥帖的辦法,卻是讓人意識到價值最直觀的做法。從此他們可以知道女性在社會上承擔了將近75%的無償工作,還印證了那句:世上沒有不工作的女人,但無法從工作中獲得報酬的隻有女人。
許聽晚知道欒玉的不容易,方正初的那句話讓她有極強的代入感,因而她十分百分千分萬分地討厭他自視過高的樣子。
但她還是隱忍脾氣地問了:“那我都做了,你做些什麼呢?”
方正初舉了好多的例子。
“我有好多事要做,可以是列寧這樣的領導人、牛頓這樣偉大的科學家、或是像蘇東坡這樣的詩人、季羨林這樣的文學家。總之,是很有出息的人。”
這些耳熟能詳的名人出現在小學四年級之前的語文課本上,許聽晚說她也可以成為這樣的人,方正初卻說:“你不行的。你看課本裡就沒幾個有出息的女性。”
她怎麼不行?
為了證明自己,甚至是為了下意識地證明欒玉的價值,她認真回憶起學了四年的課本,並以宋慶齡舉例,說自己可以成為像宋慶齡那樣優秀的人。
方正初當仁不讓地回她:“這麼說的話,我還可以成為像李四光那樣的地質學家呢。”
“我可以成為像文成公主那樣為國家做貢獻。”
“我還可以成為貝多芬那樣的音樂家。”
“新鳳霞這樣的藝術家也很優秀!”
班裡的人分為兩撥,一撥站方正初,一撥站許聽晚。
很快,站許聽晚那撥的同學偃熄旗鼓,隻因為在認真地回想所有的語文課本後,她們最終能想到的關於女性的榜樣卻隻有宋慶齡、文成公主和新鳳霞三人。
“你說呀你說呀,為什麼說不下去了?”他們一邊衝著她吐舌頭扮鬼臉,一邊咄咄逼人地舉更多例子,勝券在握。
麵對挑釁,許聽晚同他吵了起來,其間還有人添油加醋,最終以她腦袋磕到桌角,差點傷到眼睛告終。處理結果就是,被班主任帶去校醫室確認無礙後,雙雙罰站走廊,被喊家長。
欒玉和許正斌來學校後,先是罵了她一通,兩人完全不理解她的舉動,隻覺得矛盾的起因分明是很小的一件事,為什麼要鬨到打架負傷的地步?
那一次裴競序沒有幫她在自己的母親麵前說話,許聽晚覺得有些委屈,她覺得自己說不過方正初,完全是因為她能從課本上獲得的舉證少之又少,不然她就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了,何至於打之以手。
她覺得委屈,這讓她覺得唯一幫她兜底的人似乎也站到了方正初那邊。
“我記得。”車子又遇分岔路口,紅燈亮起,裴競序終於有時間扭頭看她。
許聽晚有些訝然,沒想到他還記得。
“那你記不記得我為什麼跟方正初打架?”
“你說是因為他想讓你幫他摁腿,結果你把他鞋子踩了,一腳踢飛,還精準地命中教室後麵的垃圾桶。”
這算是導火索。
可後來仔細回想,卻好像不是這樣。
許聽晚看著一旁的霓虹燈流,重新複盤當時自己生氣的原因。思來想去,仍舊沒法對根本原因做出滿意的歸納。隻好就著裴競序的話自誇道:“那我還挺有本事。”
“是。”車內很安靜,襯得他的嗓音低沉又有磁性:“你要是沒本事,也不會因為跟人打架,差點傷到眼睛。有且僅剩一厘米。”
“你拿尺子量的嗎?”
“我需要拿尺子量?”他懶散地靠上椅背,從許聽晚提起有關方正初的事後,他視線再沒從許聽晚的臉上挪開。此時,他手臂抻著方向盤,似是漫不經心卻又刻意強調道:“彆說一厘米,哪怕是你動歪腦筋時歪的一毫米,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作者有話要說:
75%的數據來源:Msey Global Institute(2015),The Power of Parity:how advang women's equality add $12 trillion to global growth
世上沒有不工作的女人,但無法從工作中獲得報酬的隻有女人——《看不見的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