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紹就是非常典型的人前人後兩幅麵孔。
這樣的性格跟他原生家庭息息相關。
他的家庭非常幸福, 父母恩愛,也不吝嗇把愛分享給自己的子女,在這樣家庭下長大的孩子, 性格再差都差不到哪兒去。
要說唯一給他設限的, 就是他父母那人民教師的身份。
作為人民教師, 他的父母從始至終都奉行著一套‘老師的孩子比彆人的孩子更優秀’的觀念,因此他們非常看重對裴紹的教育,也以嚴苛的態度教他為人處事。
高中是叛逆期高發的時期,班裡的同學多多少少有些逆反心理, 裴紹在這樣的大環境,很難不受影響, 他有時候想跟著班裡的男生一起哄鬨,但隻要看到班主任的那張臉, 他就什麼也不敢做了。
班主任就是自己的媽, 這一定是他高中階段想想都深感絕望的噩夢。因為他一旦有什麼錯處,彆人不光會指責他, 還會順帶牽連到他的媽媽,他們會說, 連班主任的孩子都這樣, 自己犯點小錯又能有什麼大問題呢?
久而久之,他隻能在人前裝端穩, 裝成熟,依著他媽媽的意思,把‘老師家的孩子’這一角色進行到底。
直到他考上大學,日漸脫離家庭生長環境,和外界接觸多了,他才有了一個遲來的叛逆期。摩托、跳傘、攀岩, 越是極限的東西,他越是有興趣,徹底把他骨子裡大大咧咧的性子激發了出來。
他能靈活運用表演、場景、角色這三個元素,在不同的社會場景中扮演不同的角色,以此達到符合社會期待的表演。因此,工作場合和非工作場合情境下,他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此時,他這一聲吆喝可謂中氣十足,沒個老師樣,也沒有上下級之間的條框,隔著樓層,裴競序都覺得他的聲音有些刺耳。
他正要走過去把人打發,書房的門把手突然下壓,發出轉動的響聲。
與此同時,裴紹兩層並一層地從樓梯下跑上來,皮鞋踩在瓷磚樓梯上,發出梆硬的聲音。
裴競序一把拉住門外的把手,使了勁兒把拿一條拉開的門縫闔上。
書房裡的許聽晚有些不知所以,伸手拍了拍門,喊他:“裴競序?你在外麵嗎?”
裴競序壓低聲音:“彆說話。有人過來。”
他們的說話聲音不算太大,隔著一條走廊,聽不清具體的對話內容,但隻要對方聽力沒有問題,都能聽到在裴競序說話之前,有一個洋洋盈耳的女聲從書房裡傳出來。
裴紹小步快走地走過去,視線越過裴競序的肩,朝書房的房門那兒看探了探視線。
裴競序鬆開門把手,上前一步擋在他麵前,他眼底逐漸浮現一絲煩躁,語氣算不上好:“大半夜來交行研報告?”
“哥你一天不工作會死嗎?你對象知道你是工作狂嗎?”他伸手想攬裴競序的肩,被裴競序一把拍開。
裴競序掀眼看他,沒說話。
壓迫感太強,他訕笑了一聲,僵硬地收回手,撓了撓腦袋,就連那咋咋呼呼的聲音都收斂了不少:“這不,就是想來看看我未來的嫂子麼。”
“哪兒聽到的小道八卦?”
“我親眼看到的。你副駕駛座兒上有女人。而且剛剛...”他衝著書房那兒努了努嘴:“我明明就聽到女孩的聲音了,你彆騙我說沒有。”
“剛剛?”裴競序不緊不慢地往前一步,阻斷他的視線:“剛剛伯父給我打電話,問你編製的事。”
“你轉移話題的能力很有一套。”
“我說我不清楚,改明兒幫他老人家問問情況。”
“裴競序你威脅我是吧?”
裴競序掏出手機,調至通訊錄的頁麵:“要不我現在跟他說你的教師職位其實沒有編製。”
“彆彆。”裴紹一把捂住他的手機:“你要這麼說,他能被我氣得血壓飆升。”
“現在能回去寫行研報告了嗎?”
裴紹咬了咬牙,權衡再三,敗下陣兒來。
他拖著步子往樓下走,這時的許嗚嗚好像休息夠了,聽到動靜,衝著裴紹一頓亂叫。
裴紹被猝不及防地狗叫聲嚇著,撫著胸口衝二樓喊:“你什麼時候養狗了?”
裴競序往下瞥了一眼,隻警告了一聲‘嗚嗚’,甚至沒有下樓幫助裴紹的打算。
裴紹也不再自討沒趣,連喊了幾聲‘阿姨’,最後在阿姨的掩護下安全地出了大門。
臨走前,他問阿姨:“他怎麼無緣無故養起狗了?”
“不是先生自己養的,是有人養在先生家的。”
“寄養啊?”裴紹納悶極了:“他可真不怕麻煩,對方為什麼不自己養?”
寵物肯定是養在自己身邊更親近啊。
“估計是學校不讓養寵物吧。”
“哦哦。”他點了點頭,跟阿姨道彆,然後沿著老路往小區外麵走。
走到一半的時候,他才意識到哪裡不對勁兒。
學校不讓養寵物。
這個信息量有點大。
裴紹琢磨了許久,不由地猜測,他哥的女朋友不會是他們學校的學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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窩在書房的許聽晚聽見哥倆的對話,頓時屏住呼吸,躲在門後。
後來覺得門後並不安全,萬一有人突然推門進來,豈不是一眼就撞破了她在書房的場麵。
許聽晚繞著書房走了一圈,書房寬敞通透,幾乎沒有藏人的地方。她環視了一圈,最終,視線停留在六角形的窗戶那兒,窗戶前掛著兩層遮光窗簾。
她扯開窗簾,躲在後麵,後又發現窗簾並不及地,就算藏在後邊,也會露出一截腳踝。
她反手撐著窗沿往後一躍,床沿很窄,她跳了好幾次,才勉強坐上去。
坐上去後,她雙腳懸空,整個人有些輕微搖晃,這樣的坐姿有些煎熬,明明才過去幾分鐘,她卻覺得自己藏了兩三個小時。
終於,外麵的交談聲變輕,隨後有人摁下門把手,推開了書房的門。
許聽晚不確定來人,仍是不敢出聲,她斂聲屏氣地縮了縮腳,努力不讓自己從窗沿上掉下來。
直至腳步聲逼近,窗簾被人一把拉開。
她嚇了一跳,手沒撐穩,整個人從逼仄的窗沿上掉下來。
就在自己快要掉下去的那刻,有人穩準地托住了她的腰,而她因著慣性的緣故,身子前傾,整個人埋在了他的胸口上。
胸肌硬闊,烏木香柔和。
兩種不同的感覺奇妙地碰撞在一起。
室內安靜,她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一下、兩下,不斷加快,快到她呼吸變重。
隨後,她感受到後背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行了。他走了。”
許聽晚這才慢慢回神,一抬頭,裴競序正唇線緊繃,眉頭輕蹙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