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現在最要緊的應該是問清楚淩泉關於打架的事,如果另有隱情是最好,解釋解釋也就過去了。偏偏事不湊巧,又出了這樣的狀況。
看著忙前忙後簽完字坐在外麵臉色煞白的淩泉,經紀人也不忍心在這個時候開口問什麼。
淩媽媽得的是慢性阻塞性肺炎,平時一動就喘,時不時就要吸氧,因為營養狀況不佳,還?要經常吊蛋白。總之自從得了這個病,起先還?隻是醫院常客,後來乾脆就長期住在醫院了。這次血氧飽和度過低,吸氧也沒用,直接送到ICU去插管。
淩泉坐在門外,雙手交握,表麵上看除了臉色白了點,似乎也沒有什麼異常,尤其戴著口罩,大半張臉都遮住了,讓人看不清表情。然而彆人看上去他是還好,實際上隻有淩泉知道自己在不受控製地發抖,他怕自己不體麵的樣子讓人看見,一手捏著另一手拇指和食指間的虎口,試圖讓自己鎮靜下來。
此刻他什麼也不想了,外界種種輿論,即將麵臨的最終出道表演,都從他腦海裡清空出去。
沒事的。他告訴自己。
他一個人待著,度日如年,不知過了多久,走廊拐角處傳來幾聲問話,隨後腳步聲往他這邊靠近。
淩泉木木地抬頭,看見紀灼站到了他麵前。
紀灼呼吸有點重,叫了他一聲:“兜兜。”
一看到熟悉的人,淩泉剛才還?能勉強繃住的情緒就絕了堤,淚水沒有征兆地從發紅的眼眶裡滾落下來。淩泉意識到自己失態,又匆匆咬住唇,低下頭去,雙手捂著臉。
紀灼在他身前蹲下,抬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又覺得不夠,稍稍直起身子,把淩泉攬過來,讓他靠在自己的肩上。
“我都知道了……”紀灼輕聲細語地哄道,“沒事的,沒事的。”
紀灼也是剛剛才知道的。他一直沒聽淩泉提過家裡的事,上次隨意問了一嘴,淩泉還?說家人挺好的。這次VCR出來他就覺得奇怪,他印象中淩泉家人的工作應該也不至於忙到沒時間為小孩錄一個VCR,淩爸爸是做生?意的,媽媽是教師,家庭也和睦,小時候的淩泉就是在愛裡泡大的。
淩泉沒說,他也沒問,直到這個晚上事情
接踵而至,紀灼才從知情人嘴裡問出一二來。
原來他以為的無憂無慮小男孩,早就在多年前就消失了。
淩泉身上一直背著沉重?的殼,卻還不得不跑得比彆人快。淩泉那麼賣力?練習,費勁想紅,戴上不喜歡的麵具,跟他不一樣,不是為夢想,也不止是爭強好勝。
紀灼輕輕拍著淩泉的背。
他也不怪淩泉不說,他倆性格天差地彆,可在一些?方麵卻又出奇地相像,他多多少少能理解淩泉。
淩泉沒憋住,趴在紀灼肩上低低地嗚咽起來。
“我已經沒有爸爸了,”淩泉的聲音很小,又帶著哭腔,所幸就在紀灼耳邊說的,所以紀灼還是聽清了。淩泉說完前半句,又停了好久,“如果我媽也……我就隻有一個人了。”
卸下滿是防備的外殼,淩泉也不過是一個剛成年的小孩而已。
彆的十八歲小孩在做什麼?或許在慶祝終於能自由出入各種有年齡限製的場所;或許一邊想著要自由,不服管,跟爸媽吵架,一邊又在月底想方設法向?家長討生?活費;或許坐在高中或大學的教室裡想著課實在太無聊。
這些?都是對大多數人來說,在十八歲時會經曆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事。
對於淩泉來說,這些?卻都是他不敢想的奢望。
甚至沒有這些?也不重?要,他隻想要他的家人平安,其他的事他都可以再去努力。
可是連這也不是他心想就能事成的。
紀灼心裡鈍鈍地疼,淩泉還?趴在他肩上,他在淩泉發旋上落下一個輕輕的吻,快得像隻是將臉貼過去蹭了一下。紀灼道:“怎麼會一個人?阿姨肯定沒事的。”
淩泉沒再說話,也沒發出彆的聲音,隻是身子還?微微抖著。
“不僅有阿姨,還?有我啊……”紀灼也有點語無倫次了,“找到你之後,我其實就想一直和你待在一起。”
想和他一直待在一起,在他哭的時候給他擦眼淚,更希望他不要再因為難過的事情哭,不要再遇到難過的事了。
想在他笑的時候和他一起收集快樂。
紀灼又說:“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的。”
來的其實不止是紀灼一個人。聽說淩泉出了事,簡煦和還?有齊知理也跟了
過來。
隻是這倆人都比不過明明有腿疾還一下車就火急火燎狂跑過來的紀灼。
等他們趕到的時候,淩泉和紀灼已經抱作一團了。
齊知理也想上前去,被簡煦和拉住後邊的衣物拽了回來:“彆過去了,沒看出來淩泉現在需要誰嗎?你信不信我們一過去,淩泉立刻不敢哭了,又繃得像個假人一樣反過來跟我們說沒事?”
齊知理:“可是……”
簡煦和白了他一眼:“你要是真關心他,就彆在這時候過去添亂了……如果你隻是想向淩泉表現你的‘關心’,那當我沒說。”
齊知理覺得簡煦和平時怪中二的,遇到事情說出來的話卻還蠻有道理?,於是就和簡煦和一起在旁遠遠看著。
看了一會兒,齊知理歎了口氣:“唉我輸了。”
簡煦和看著他,覺得好笑,又拍了拍齊知理的肩:“不錯啊哥們,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的。”
齊知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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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折騰了挺久。淩泉跟節目組請了假,就在醫院守著,紀灼也在這兒陪他。到了第二天,淩媽媽醒過來了,喉嚨上還?插著管,但能和常人一樣說話,見過了紀灼。本來正常病人都想身邊有家人陪伴,但淩媽媽沒說幾?句,就說自己累,想休息,又把兩人都趕回錄製基地去。
她說著沒什麼事,淩泉卻不放心,坐在車上了也一直在想這事。
他知道的,插管是個不可逆的過程,有些?人恢複不好,就要一直靠這個維持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