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倓見高力士麵色不善, 整個人都有點不好。
不是說李白讓高力士脫靴是戲說杜撰嗎?不是說故事中的時間點李白已經離開長安了嗎?
怎麼還讓他給碰上了?
而且以李倓對李白的了解,雖然說太白先生為人算不上圓滑, 但也是知禮之人,高力士如果僅僅隻是一個得寵的宦官就算了, 可他還是渤海郡公,身上還帶著其他七七八八的職銜。
簡單來說就是高力士比李白官職高,麵對這樣的人, 李白心裡或許會瞧不起或許會不忿,但表麵上他是絕對不會帶出來的。
李倓眼見氣氛轉冷,淡定說道:“來人,為太白先生脫靴, 沒見先生已經醉了嗎?”
李倓身邊的小宦官立刻機靈的過去蹲下來說道:“先生,我為您脫靴。”
李白醉醺醺地也沒有意識到什麼, 隻是等著彆人脫靴, 而後沾墨揮毫。
李倓笑著說道:“太白先生醉後方文思泉湧, 也當真是長安一奇了。”
他眼角餘光看到高力士沒有再盯著李白, 不由得鬆了口氣, 他剛剛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李白喝醉了,並不認識人, 所以並不是故意對高力士無禮。
這個解釋不是特彆高明,但也聊勝於無,最好的方法就是等李白酒醒之後, 再去找高力士賠禮道歉。
隻不過, 想想李白的個性, 李倓就有點不太確定,算了,反正也不需要李白跟高力士多麼要好,能說得過去就行。
李白現場賦詩到底是吸引了許多人,隻不過高力士顯然是不打算湊這個熱鬨,而安祿山等人也就當這是個現場表演,他們更多的是關注自身。
李倓其實很想參與進去,想要看看李白金樽鬥酒詩百篇的魅力。
然而不行,他不僅不能去,還要留在那裡聽著那幾個成年人無聊的寒暄。
聽著聽著他就發現李林甫和楊釗兩個人的確不太和睦,但是作為京官,他們對於安祿山也的確是有著很重的防備之心。
三個人你來我往唇槍舌戰聽的人腦袋都大了,李倓忍不住就蹲在了李紹身邊。
其實如果可以,他更想去高力士身邊,顯然李林甫和楊釗可能不會忌憚太子,但他們是絕對忌憚高力士的。
隻不過他現在比較慫,剛剛李白那個動作侮辱意味太過嚴重,不管是不是喝醉了是不是無意,高力士如果較真的話,李白是討不到好的。
在原本的故事中,高力士忍下來是因為李隆基在場,可是現在呢?沒有李隆基,高力士說什麼誰敢反對?
剛剛他真的是硬著頭皮保了一下李白,也虧了高力士還算給他麵子,隻不過他還是心虛,所以也不敢湊過去。
李紹看著坐在他身邊的李倓,有些無奈地說道:“何必?”
李倓偷偷看了看高力士,好好一個俊俏小郎君愣是搞得自己賊眉鼠眼。
他輕聲說道:“太白先生文采斐然,隻是行事灑脫不羈,我……不忍心。”
李紹沉聲說道:“日後你自己小心,聖人娘子也未必時時護著你,我……哎,我也沒那個本事。”
李倓立刻說道:“我再不出頭,今日過後我就閉門潛心讀書,雖然不能去國子學,但書還是要讀的。”
李紹眉頭舒展點頭說道:“你一向聰敏,這樣甚好,隻是也該尋個王傅來教教你。”
李倓聽到這句心中一動,思索讓李白當他的王傅行不行,隻不過王傅一般都是正經出身,李白估計有點懸。
當然也不是說李白出身不正經,隻是身家背景相較而言並不符合朝廷選官的條件,所以他才不能參加科舉。
否則他想要求官又哪裡那麼困難?
李倓想到這裡的時候,忽然李白那邊又爆出一陣喝彩,而此時的謫仙人更是醉眼朦朧,然而粉絲眼裡出西施,李白就算醉成這個樣子,在李倓眼裡那也是好看的。
就在他欣賞李白醉謫仙的魅力的時候,那邊安祿山忽然開口說道:“聖人對寧王殿下青眼相看,不知會不會令殿下出閣。”
李倓沒有想到他們的話題又扯到了自己的身上,一時之間不由得懵了一下。
而且……出閣?他腦子轉了轉,這才想起來,這個出閣說的不是嫁人的意思,而是皇子出鎮一方。
一般皇子在封王的同時一般都會領一個刺史銜,李倓這個情況比較特殊,王封了,但是朝上現在還在為他的封戶吵架,所以什麼職位都還沒有領。
隻是本朝在太宗時期,皇子領了刺史之後一般也都是遙領,事情都是當地的司馬在做,相當於掛了一個名譽頭銜不親臨地方主政。
這就是不令出閣,李倓估摸著他就算領了刺史也不會出去,所以隻是笑了笑說道:“兄長們具在京中,我自然也不例外,更何況我更願承歡於聖人娘子膝下。”
安祿山憨憨一笑,說實話,如果不是知道這個人日後會是個反賊,隻看外表他也會以為安祿山是個老實人。
安祿山笑著說道:“殿下孝心可嘉,聖人想必是欣慰的。”
一旁的李林甫也笑著說道:“那是自然,否則聖人也不會對殿下的婚事這般上心。”
李倓對於他們將話題轉移到自己身上一時之間頗有些不習慣,雖然對於婚事的情況他也很關心,但他還是靦腆笑了笑沒有接這句話。
好在這幾個人互相刺了幾句之後大概也覺得無聊,就各自去找各自的擁躉,李倓終於是鬆了口氣。
他一轉頭正好聽到李紹跟高力士說道:“三十一郎年紀尚幼,赤子心性,還請郡公多多包容。”
高力士喝了口酒說道:“殿下有惜才之心自然是好的,隻是大唐才子眾多,也不缺那一兩個。”
然而朝上的那些才子沒有一個比得上李白,李倓在心裡默默接了這麼一句,當然他也不會當著高力士說出來,隻是拎著酒壺過來一邊為高力士斟酒一邊笑著說道:“這酒看來還是能入郡公之口的,明日我讓人送幾壇到郡公府上便是。”
高力士抬頭看看李倓,自己也覺得奇怪,如果是彆人做了剛剛的事情,他肯定要記上一筆,然而換成眼前這個少年,他心中卻隻有無奈。
或許正如李紹所說,李倓的喜怒哀樂簡直是太容易辨認,在如今這個皇宮之中簡直是一股清流,再加上李倓從來沒有對他不敬,也不曾當麵敬重背後貶低,這才讓高力士對他寬容許多。
李倓眼見高力士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這才鬆了口氣,這就代表著高力士不會在追究之前的事情。
李倓在高力士身邊坐了下來,聽著李紹跟高力士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然後他發現曆史上記載皇子公主跟高力士稱呼阿翁是真的,連李紹都這麼稱呼他。
李倓感慨於高力士的權勢,結果猛地就聽到高力士說道:“寧王殿下過不久怕是就要大婚了。”
李倓:??????
之前李隆基剛拒絕了楊貴妃,怎麼再轉頭就要讓他結婚?他跟誰結婚啊?
高力士見李倓一臉懵逼的樣子,微微一笑說道:“聖人看重了李相家的小娘子,力士先要恭喜殿下了。”
李倓忍不住倒抽口氣,尼瑪,李林甫的女兒?
還特麼不如楊釗的女兒呢!跟李林甫混到一起能有什麼好事?而且他可是記得很清楚,將來李紹登位之後可是對李林甫整個家族都進行了清算,到時候他的王妃是李林甫女兒……然後他表麵身份是李隆基的兒子,實際身份是李紹的兒子。
這還能不能讓人愉快的當條鹹魚了?
李倓忍不住問道:“聖……阿爹已經定下來了?”
高力士搖頭:“這倒是沒有,之前為了殿下婚事,聖人也是遍選長安淑女,如今隻是更中意李相家的小娘子罷了。”
李倓心中的弦微微放鬆了一些,隻要還沒定下來,就能有操作的空間。
事到如今,李倓腦子裡隻有一個想法:不能結婚!
無論是誰都不娶了!
依照他現在的身份地位,想要當他王妃的小娘子肯定很多,之前他隻想找一個身家背景不用太厲害,但不會拖後腿的妻子,他未必會喜歡對方,但會尊重對方,不會三妻四妾給對方難堪,就這樣相敬如賓舉案齊眉過完一生就行了。
然而現在看來,這根本就是他自己異想天開,他想要一個平凡的妻子就真的能得到嗎?
他自己願意也有彆人不願意,而他自己的意見在這個過程中是可以被忽略的。
李倓腦子裡開始篩選各種方案,想來想去,大概也就隻有之前朱邪狸說的出家比較好一些。
可惜他還是很喜歡自己的三千煩惱絲,不想剃頭,那麼當和尚自然也是不行了,隻能當道士。
一時之間李倓壓力有點大,他以前對道家了解泛泛,根本不算精通,想要讓人相信那就得先做好功課,所以他這是又有事情乾了。
李倓憂愁地歎了口氣,高力士見他蔫蔫的樣子微微笑了笑放下酒杯說道:“時辰不早,再過就要宵禁,下官便先告辭了。”
李倓立刻將彆的想法都扔到一邊,起身說道:“多謝郡公賞臉,我送郡公一程。”
高力士也沒有拒絕,不過,高力士的離去仿佛帶起了一股風潮,似乎一瞬間所有人都發現快要宵禁,該回家了,便也跟著三三兩兩的告辭走人。
李倓著實鬆了口氣,對於高力士更加感激,高力士……好人呐!
畢竟如果高力士不走,或許這些人也未必會走,而此時李倓已經十分疲憊了。
他是真的不擅長應對這種場合,剛剛好幾次李林甫他們將話題引到他身上,都因為他不太會接話而變成三個人繼續互毆。
說實話,李倓知道自己應該從中調和,然而他並不擅長,更何況比起調解,他更擔心自己的某句無心之語被人聽去,掰開揉碎分析,然後得出一個他從來沒想過的結論。
那可真是太冤了。
所以他感謝高力士也感謝這年頭的宵禁製度,要不然還真是不知道要怎麼開口說結束宴會比較好,畢竟在場的人許多都還沒吃夠喝夠玩夠。
李白已經和賀知章醉到了一起,李倓眼見這兩位大概是沒辦法回去了,尤其是賀知章,年紀這麼大了,最近又臨近冬日降溫的厲害,萬一出去吹到了那可不是鬨著玩的。
最後他索性將醉倒無法回家的人全部留了下來,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安祿山居然也借機留了下來。
李倓:……
李倓簡直懷疑安祿山是不是喝多了智障了,他家就在寧王府對麵,怕個屁的宵禁啊。
這年頭長安的宵禁製度執行的單位是坊與坊之間,坊內的話,基本上隨便你鬨到什麼時候,都沒什麼人管。
這樣一看安祿山的借口真是再拙劣不過,然而李倓還不能拒絕。
一時之間李倓簡直懷疑安祿山有彆的目的,尤其是他身邊還一直跟著安曆凡那個大巫。
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後,清理的事情就交給了清空,他讓人將留下來的那些人安頓好,轉頭就回了房間。
此時執夷正在房間裡啃蜜瓜,見到李倓之後立刻揮著小爪子說道:“快點去沐浴,這一身的酒味。”
李倓自己倒是不覺,不過折騰了一晚上他也的確需要泡澡。
等沐浴完畢之後,李倓回來跟執夷輕聲說道:“安祿山帶著那個大巫安曆凡留了下來,你說他們會不會發現了什麼?”
執夷本來還奇怪怎麼李倓今天說話跟做賊一樣,聽到這句話之後也不由得警惕的東張西望:“在哪兒?在哪兒?”
李倓:……
這係統彆是個傻子吧?安曆凡就算再怎麼懷疑也不會直接跑到他房間來查證啊,更何況上次他搜了一遍都沒有發現執夷的存在,在沒有確切證據之前,安曆凡應該不會選擇正麵剛。
執夷感受到李倓不善的目光,這才冷靜下來,尷尬說道:“他應該是發現不了我的。”
李倓冷笑著說道:“那你解釋一下朱邪狸?”
執夷爭辯道:“被男主發現了那是我的問題嗎?你也知道他是男主啊,沒有點本事能當上男主嗎?”
李倓哼了一聲說道:“有一個就有第二個,而且你也說過這是一個真實的世界,所以……”
執夷斬釘截鐵說道:“不可棱!”
李倓黑著臉說道:“你把舌頭給我捋直了!”
執夷為了證明自己,跳起來說道:“我去幫你盯著那個人,你等著看吧,他肯定發現不了我。”
於是還沒等李倓同意,執夷就已經跳了出去。
李倓心很累的表示隨便吧,執夷既然這麼說那就希望它能做到。
不過退一萬步講,就算執夷被發現了,大不了它就裝成真正的小熊貓得了,反正這貨賣萌是一把好手。
這樣一想的李倓頓時放心不少,這一放鬆,他就覺得整個人都困倦的不行,對著身邊的小宦官吩咐了一句:“明日給我找一身合適的道袍來。”
然後就睡著了。
等半夜執夷回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睡得不省人事的宿主。
執夷不可置信地看著李倓安靜的睡顏,它原本還覺得李倓肯定會擔心它,結果呢?天下宿主千千萬,怎麼它就碰上了最沒良心的那個?
執夷仿佛被套上了怨念狀態,並且持續到了早上李倓起床的時候。
李倓一睜眼就看到執夷坐在他枕邊,一臉嚴肅的模樣,不由得伸手揉了揉它說道:“你今天怎麼起的這麼早啊。”
執夷氣,它那是起得早嗎?那是被沒心沒肺的宿主氣的一晚上沒睡啊!
它忍不住碎碎念道:“你還真是心大啊,安祿山帶著他的爪牙在你這裡住了一晚上,你居然都還能睡著?”
李倓一邊起床一邊打哈欠說道:“不然呢?安祿山再喪心病狂也不可能自己跑到我家來行刺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