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倓盯著名單的時間太長, 讓李俶跟朱邪狸都覺得有點不對,他們兩個忍不住對視一眼, 然後戳了戳李倓。
朱邪狸小聲問道:“阿恬?怎麼了?”
也想開口問的李俶聽到這句話忽然有些警惕, 阿恬?什麼時候永壽郡王的世子跟李倓這麼熟悉了?
雖然早就知道李倓跟朱邪狸走的近,但是也沒必要親近成這樣吧?
畢竟朱邪狸是沙陀族人, 大唐……且用且防, 誰知道什麼時候這些人就造反了呢?
李俶一時之間也有些猶豫,他想要提醒李倓不要跟朱邪狸走太近,然而又覺得似乎沒有那個立場。
李倓又不是小孩子,最近跟李林甫互懟也是經過見過的, 他應該不至於這個都想不到。
李俶決定還是保持沉默,如果李倓跟朱邪狸走的實在太近, 到時候再說吧。
李倓回過神來說道:“沒什麼,這裡麵有個我認識, 不, 聽說過的人。”
李俶有些奇怪:“你聽過的人?誰啊?”
李倓指著名字說道:“杜甫,杜子美, 我聽聞他自小好學, 七歲便能作詩, 不知是真是假。”
李俶回想一番之後說道:“此人的確有才, 也有抱負,隻是為人……天真了些。”
李倓聽得滿臉黑線, 好歹杜甫今年也是三十多歲的人了, 李俶一個比他小將近十歲的人說他天真, 怎麼覺得那麼彆扭呢?
一旁的朱邪狸也有些好奇:“怎麼個天真法?”
李俶扯了扯嘴角說道:“他想的是將聖人輔佐成堯舜那樣的君王,還希望民風能夠淳樸,簡單而言就是希望天下大同。”
李倓聽了之後沉默,也不怪李俶的笑容帶著些許諷刺,杜甫這個願望是美好的,然而……基本上不具備實施性。
李隆基已經五十多歲快六十歲了,這些年來隨著國富力強,他整個人也都倦怠下來,對於朝政並不特彆勤勉,反而每日尋歡作樂,想要讓他成為堯舜那樣的明君如今看來怕是不可能了。
李倓輕咳一聲說道:“有想法是好的,更何況杜家郎君這個年紀,還是有將來的。”
李倓說的很隱晦,不過李俶卻也聽得明白,不就是說杜甫未必要輔佐李隆基,他還能輔佐李紹嗎?
李俶看著他問道:“你真這麼想?”
李倓:……
他跟他哥這天是聊不下去了,雖然都心知肚明李紹未必就是個明君,但是你這麼直白的問出來真的好嗎?
李俶看到李倓瞪他不由得笑道:“看來是隨口戲言了,好啦,這件事情跟你說過之後我就輕鬆了,休沐日就不打擾你休息了。”
李倓滿臉問號:“等會,什麼叫跟我說了之後就輕鬆了?這是你們吏部的事情啊,我最多也就是想辦法讓聖人知道而已。”
李俶想了想說道:“大概是覺得你肯定能夠解決這件事情吧。”
李俶說完就走了,李倓看著他的背影十分不解地問道:“他對我這莫名其妙的信心是哪裡來的?”
朱邪狸輕笑道:“大概是覺得李林甫在你手上討不得好吧?”
李倓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李林甫如果真的在我手上討不得好,那他現在早就不是宰相了。”
朱邪狸按住他的手說道:“彆急,有些事情不能急,李林甫為相六年,根深葉茂,並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扳倒的。”
李倓點頭:“這個道理我當然明白,但我現在發愁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朱邪狸好奇問道:“什麼?”
李倓拉著他去了書房,一邊走一邊說了之前的想法,朱邪狸眼睛一亮說道:“這個辦法好啊。”
李倓無奈:“好是好,但是現在沒有可靠的說書人,沒辦法啊。”
朱邪狸立刻說道:“這件事情好辦,交給我。”
李倓有些意外:“你?你認識說書人?”
朱邪狸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初到長安之時,曾經四下遊玩,結實不少三教九流之人,或許能找到合適的人。”
李倓頓時眼睛一亮:“那可太好了,不過……會不會連累你?”
朱邪狸挑了挑眉說道:“就算李林甫知道了又能如何?難道他還會跳出來承認故事裡麵的宰相就是他嗎?”
“雖然他不會承認,但是這個人可以暗地裡下手啊。”
朱邪狸理直氣壯說道:“我們沙陀族又不靠他活著。”
李倓:……
說得真是太有道理了,我竟無言以對。
無欲者無畏這個詞大概就是給朱邪狸量身打造的。
朱邪狸見李倓不說話便補充道:“你也不必太過憂心,我先去試試,不行的話我就不做。”
李倓這才點頭說道:“那好,這是文稿,你可以先看看。”
文稿其實字數並不多,朱邪狸看了一會之後想了想說道:“這個結局……好像不太好吧?”
“嗯?”李倓不解的看著他。
朱邪狸斟酌說道:“我不是說你寫的不好,而是這個結局……怎麼說呢?我如果去聽書的話,會希望是一個圓滿結局的,這個結局……恐怕講到最後的時候,大家對於結局的憤怒會大於裡麵的人物。”
李倓一想也是這樣,如果是他自己的話,去茶館聽書不就是圖個樂子,中間跟著故事心情跌宕起伏就算了,到最後還聽到這麼一個鬱悶的結局,給誰誰都不痛快。
雖然說悲劇容易成為經典,但李倓需要的並不是這個故事成就什麼經典,他就是想要敗壞李林甫的名聲!
李倓順手就改了一個結局,變成了綠娘和書生被家人安葬站在一起,後來兩個人靈魂化為兩棵樹,纏繞著生長在了一起。
原本李倓還想著讓兩個人化為蝴蝶纏纏綿綿,不過一想這特麼不是梁祝結局嗎?
算了,改一個吧,就改成了樹。
朱邪狸看著新出爐的結局,怔怔看了半晌之後才說道:“你說……如果兩個有情人真的陰差陽錯不能在一起,最後葬在一起的話,真的能化為其他東西相依相偎嗎?”
李倓原本想說不能,因為這個世界上沒有鬼,然而一想到這個時代的人多少都會有些迷信,不不不,是非常迷信,他就果斷改了說法:“那就自由心證了,畢竟普通人也是看不到鬼的,或許死後會在一起,或許因為有緣轉世投胎就在一起,誰能是說得好呢?”
朱邪狸若有所思說道:“是這樣嗎?那……執夷知不知道輪回的時候是不是能不喝孟婆湯?”
李倓笑了一下說道:“執夷那個小笨蛋什麼都不懂,每天就知道傻吃傻玩,你還指望它?”
這句話說完之後,李倓忽然覺得不對。
他寫的這就是個故事啊,而且經曆了全程的朱邪狸肯定是知道這個故事從頭到尾大部分都是編纂,怎麼會突然這麼真情實感的問他什麼死後什麼轉世投胎的問題?
李倓被他嚇了一跳,連忙拉住他的手腕說道:“印星,你在想什麼?是不是你喜歡的那個小娘子……身份不夠合適?聽我說,你先彆激動啊,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是有轉機的,你爹娘就算現在不同意,若你真的堅持……他們看在你癡心一片的份上或許就同意了呢?”
朱邪狸目光微閃,苦笑一聲說道:“不會的,他們這輩子都不會同意的。”
李倓忍住抽氣的衝動,朱邪狸到底是看上了哪家小娘子啊?風塵女子嗎?還是女奴?
除了這兩個他也想不出還有彆的可能,畢竟哪怕就算是胡姬,他們家可能都不是那麼在意。
畢竟沙陀族本身就與胡人有過通婚。
李倓覺得自己也快愁白了頭發,他認真看著朱邪狸問道:“你彆嫌我說話難聽,你真的那麼喜歡她嗎?不,應該說愛,你真的愛到了刻骨銘心的地步,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你都不會放棄?”
朱邪狸應道:“是的,無論什麼都不能讓我放棄他。”
李倓說道:“你現在這麼覺得,或許過兩年就會發現你就是一時衝動呢?或許你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喜歡,隻是因為阻攔太多,求而不得,所以更加難以放棄呢?”
朱邪狸十分平靜:“就是因為阻攔太多,所以我更加珍惜,我不敢說將來的事情,然而我的心意是不會改變的。”
李倓忍不住再次問道:“你這是認定了她嗎?這輩子都不改了?哪怕所有人都不看好,所有人都不同意,你也堅持?”
朱邪狸沉默了一下說道:“我不怕自己不能堅持,我怕的是從頭到尾都是我一個人一廂情願。”
李倓聽到這句話徹底不想勸說了,隻覺得這貨大概要完,這特麼哪裡是簡簡單單的一往情深?這特麼是情根深種啊!
李倓歎了口氣問道:“你跟她一絲一毫的可能都沒有嗎?”
朱邪狸緩慢但堅定的點了點頭,他們兩個這輩子……都不可能成親,一想到這一點他就不由得有些心痛。
李倓心裡罵了句娘,心想這都是什麼事兒?他一直克製著沒有去問那位小娘子是誰,如今還真有點好奇,這得是什麼樣的絕代妖姬把朱邪狸迷成這樣的神魂顛倒?
那位小娘子必然不可能比朱邪狸難看,否則朱邪狸喜歡好看的話,直接照鏡子就行了,他自己就很好看,怎麼能容忍比自己醜的對象?
李倓糾結了半天才說道:“那個……其實也不是沒有解決辦法,就是那什麼了一點,你回頭……納她為妾便是,郡王妾室也是有品級的,也不算……委屈她吧。”
李倓說完之後又有點後悔,感覺好像不太合適,雖然按照主流觀念的話,這樣做是沒錯的,但是問題在於李倓自己的良心上過不去,總覺得好像坑了另外一個無辜的妹子。
畢竟朱邪狸總是需要一個正妻的,那麼嫁過來的那個小娘子明明是正妻,卻莫名其妙變成了第三者也是夠可憐的。
朱邪狸忍不住瞄了一眼糾結的李倓,沉默半晌說道:“不,我隻要他一個。”
李倓:……
兄弟,真沒想到,你還是個情聖啊!
李倓忍不住仔細打量了一下他,看的朱邪狸都有些不自在,生怕自己說的過多被李倓發現,忍不住問道:“你這是做什麼?”
李倓搖了搖頭說道:“哎,這件事情……其實說到底也不是以你的想法為主的,如果永壽郡王給你定下了親事,你還能怎麼辦?”
朱邪狸開玩笑說道:“那到時候我就跟你一起出家啊,我也弄一身道袍穿穿如何?”
李倓腦補了一下朱邪狸穿著道袍的樣子,忽然覺得挺好玩,畢竟道袍這個是漢家本土的宗教,而朱邪狸穿上大概就仿佛是外國人穿上了漢服那種感覺。
不過,他長得好看,如今穿著朝服也不顯突兀,應該也還好?
李倓一樂說道:“行啊,來來來,我們當個師兄弟,度牒是沒有的,到時候人家查上門來我們就隻能逃跑,一起浪跡天涯啦。”
朱邪狸聽前麵的時候還縱容地看著他笑,等聽到最後一句不由得眼睛一亮,忍不住說了一句:“浪跡天涯也是極好的。”
李倓笑容僵在臉上,心裡罵了一句MMP。
他不會一不小心給朱邪狸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吧?
按照道理來講,這個階層的小郎君不可能沒事閒的追求什麼真愛,追求一生一世一雙人,就算追求也是想要同階層的小娘子才行,門當戶對可不僅僅是嘴上說說,身份不夠的他們也看不上。
然而不可忽略的是朱邪狸有一個言情文男主設定,言情文裡的男主沙雕起來那可真不是一般人的腦回路能比得上的啊。
雖然之前的朱邪狸從哪方麵來講都像是個正常人,但現在就不太正常了不是?
他收斂笑容看著朱邪狸語重心長說道:“聘則為妻奔是妾,你可彆真的去跟那位小娘子浪跡天涯啊。”
朱邪狸頓時哭笑不得:“你……你怎麼會這麼想,放心吧,我心裡有數。”
李倓到底沒有放心,心裡則想著不管怎麼樣,我得看緊你再說,彆回頭一時頭昏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情來。
朱邪狸見李倓誤會,又不能說開,心塞之下隻能轉移話題,跟他研究了一下說書人的事情。
在兩個人達成一致之後,朱邪狸就果斷出去尋找他那些三教九流的朋友安排。
李倓猶豫了一下說道:“我也跟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