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知道之後都震驚地看這李談:這都能猜到?
李談表麵上裝出一副局勢儘在掌握的樣子,實際上心裡也是鬆了口氣:朱邪狸到底是靠譜的。
他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朱邪狸做了什麼。
隻不過朱邪狸不是說要去投靠安慶宗的嗎?怎麼變成了安慶緒成了贏家?
不對,安慶緒既然被抓回了洛陽,那麼他也不是贏家。
所以……安慶緒大概是沒有機會買通安祿山的內侍刺殺安祿山了。
那麼安慶宗死了安慶緒被抓,如果安慶緒不被放出來的話,接下來會是誰?
無論是誰,長安都有了一絲喘息之機。
紀合麵上閃過一絲輕鬆,但還是有新的難題,那就是難民問題,於是他跑到了寧王府準備跟李談商議一下。
他到那裡的時候,李談正在吃一頓加餐,最近忙成狗,整個人的飯量都增加了不少。
李談也沒跟紀合裝樣子,直接讓他進來說道:“紀翁一起吃點啊。”
紀合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桌子,而後便覺得有些心酸——那桌子上菜色隻有兩三個,而且全部都是素菜,他甚至在其中看到了窮人家經常吃的野菜!
這東西換到以前,怕是寧王都不知道這是什麼!
也正是因為如此,紀合才忽然意識到當初聖人走了之後,為了維持長安的秩序,府庫的錢都被掏空了,寧王來了之後,各種開支都增多起來。
縱然他再有錢,又能支持多久?
紀合忍不住說道:“殿下……怎麼就吃這些?”
李談一邊讓他坐下一邊說道:“怎麼啦,這不是挺好的嗎?對了,你這麼急著來找我有什麼事情?”
紀合隻好將菜色放到一邊,開口說道:“最近長安的難民越來越多,殿下……這要如何處理?”
說完這句話,他忽然覺得有些慚愧,這些難民的安置本來應該是他的責任,可是他現在卻沒有那個能力再去解決。
畢竟難民越來越多,雖然長安看上去危如累卵,但到底還是能夠生活的,比起被占領的洛州、晉州而言,長安終歸還是安全的。
這年頭能從洛州、晉州跑到長安,已經耗光了許多人的力氣,再讓他們跑,他們也不知道還能往哪兒跑。
李談聽了之後也覺得頭痛,想了想說道:“書院那裡……重新建些房子吧。”
之所以選擇那裡主要是那邊地勢開闊,而且距離長安城比較近,這樣出什麼事情都方便管理。
紀合聽了之後微微一愣,繼而問道:“可是這人……”
李談說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讓那些難民以工代賑!給他們自己建房子,他們還不出力嗎?”
紀合想想也是這個道理,隻是他又有些擔憂地問道:“可是這建房子的錢財,怕是不容易支撐啊。”
紀合擔心的並不是京兆府的府庫,實際上京兆府的府庫早就空了,李談來了之後做的所有大刀闊斧的事情都是自己出的錢。
可錢這種東西總有用完的時候,紀合如今就在擔心李談的錢袋問題。
李談說道:“又不用建太好的東西,差不多就行,總還是夠用的。”
紀合沉默半晌說道:“殿下,如今長安全賴殿下,殿下可一定要保重身體啊,房子的事情……我再去想想辦法。”
李談叼著筷子愣了一下,轉頭看看紀合,結果發現他正看著桌子上的菜一臉的痛心疾首。
李談不由得失笑說道:“你這是……覺得我要吃不上飯了?不至於不至於,我怎麼也不可能虧待自己啊,最近天氣越來越熱,在加上忙的有點上火,就想吃些清淡的敗火的,你讓我吃葷菜我還吃不下呢。”
紀合卻依舊不肯信,以往到了暑期貴人們總是有各種各樣的辦法消暑敗火,各種湯湯水水都不少。
他就沒聽說過誰會用野菜來敗火的!
雖然野菜的確也挺敗火,但這玩意不該出現在李談的飯桌上!
更何況熱不是有冰……咦?冰盆呢?
紀合四下看了一眼,發現冰盆也沒有,不由得更心酸,連眼眶都紅了——堂堂親王連冰盆都用不起,殿下這錢都填進長安這個大窟窿裡了啊。
李談一臉懵逼地看著紀合仿佛要哭出來的樣子,一時之間不明白到底哪一點戳中了他。
的確敗火的方法很多,其中有一樣就是喝涼茶或者吃一些涼性食物,可那些他都不是很喜歡,而且他也是想要通過這些野菜來嘗試一下,看看老百姓這麼吃還能不能支撐下去。
如果不能支撐,他就必須想彆的辦法,怎麼也要將這段時間熬過去啊。
至於冰盆……他今天心血來潮是在花園裡吃的加餐啊,誰在露天放冰盆?
紀合這明顯是屬於鑽了牛角尖導致腦子短路。
而且無論李談怎麼解釋,他都不肯信,最後李談隻能心很累地說道:“你不要這麼擔心啊,實在缺錢的話,我會從涼州調過來的。”
紀合聽了更難過了,李談剛到涼州多久啊,在那邊能有多少財產?
在大部分人的認知裡麵,都覺得李談早晚還是要回到長安,肯定要把大部分家財都放在長安的。
所以,現在肯定是寧王已經把家底花的差不多了,需要動用在涼州攢下來的一些錢。
李談聽了半天,聽明白了紀合的意思,內心一度十分尷尬。
彆人都當他的錢在長安,實際上……他早就轉移到涼州了啊。
然而這個他還不能說,畢竟這個舉動以當時的情況來看頗有些莫名其妙。
李談隻好一個勁的說:“不用擔心,真的有錢啊。”
他就差對天發誓了!
然而紀合走的時候看上去似乎還是不太相信的樣子,李談憂鬱了一下,想了想就覺得隨他去吧。
反正紀合也就是擔心一下,這位治理長安是個不錯的人才,然而在經濟方麵……也不能說差,在時下官員裡麵還算得上突出的。
可比起李談這個開掛的自然是不行。
目前就算是李談都沒有更好的方法去賺錢,長安的情況比新建起來的城池還複雜。
李談對著這些政務,每天都很想念涼州。
就在李談決定讓紀合放任自流,隨便他腦補的時候,鄒世來了。
他不僅僅是一個人來的,還帶著一堆官員。
李談捧著碗瞠目結舌地看著這幫人,半天才問道:“你們這是乾嘛?集體跑來圍觀我吃飯嗎?”
如果是安祿山打過來了,李談還會覺得可能是出了什麼緊急狀況,然而如今情況平穩,這些人一窩蜂的過來乾啥?
鄒世聽了之後點點頭:“嗯。”
李談放下碗忍住了揍人的衝動。
你還“嗯”?
眼看李談表情不善,鄒世轉頭看了看周圍,然後那些人居然還點了點頭。
李談意識到這些人過來可能不是來賣萌的,便問道:“到底怎麼了?”
鄒世拱手說道:“殿下,左藏有一批聖人留下的財寶,請殿下啟用。”
李談挑了挑眉:“聖人留下了財寶?”
鄒世見李談似乎很驚訝地樣子,便說道:“當初經過左藏之時,聖人得知安祿山大軍逐漸逼近,就將一些累贅財寶放置於左藏,當時楊國忠曾經想要毀掉,不過聖人說……若是沒有錢財,安祿山會迫害百姓,是以這些財寶才得以留存。”
李談聽後沉默半晌,才說了一句:“反賊的欲·望是永無止境,這些財寶是滿足不了他們的。”
唯一的作用也就是李隆基用來安慰自己,告訴自己他不是沒有想過這些百姓罷了。
不過既然李隆基留下了錢財,李談也就毫不客氣的征用了。
後來李談才知道,紀合出去之後就找鄒世他們商議一下,覺得這些錢財還是用了吧,之前是想要用錢財換取老百姓的安穩。
如今換個方式用不也是一樣的嗎?
李談知道之後忍不住微微一笑,這就是他特彆欣賞紀合的地方,正直卻不迂腐,中庸之道運用的特彆到位。
李談讓人去將左藏的財寶取了出來,等到這些財寶運過來之後,他才發現之前覺得自己是有錢人這件事情,簡直就是井底之蛙!
這些財寶抵得上他全部身家的三倍了!
財寶運過來之後,紀合跑來詢問李談放在哪裡。
當然他是想問李談要不要放在王府,畢竟這些財寶都是李隆基的,而如今的長安李談是唯一有資格繼承在這些財寶的人。
他過來之後就聽到李倓說道:“放到長安府庫吧。”
紀合:……
您就不給自己留點嗎?
李談還真沒想過給自己留下一點,本來這些財寶就是想用來重建長安的,他留下一點算什麼?
更何況他是真的不缺錢啊。
紀合有心再勸,結果見李談堅決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十分憂心忡忡的走了。
李談頗覺哭笑不得,彆人都是大臣勸君王不要太奢侈,少花點錢。
怎麼到了他這裡就變成了官員們都擔心他沒錢吃不飽飯了?
無奈之後,李談還要回去寫一封奏疏,通知一下李隆基:您留下的寶藏我用了哈。
雖然說是奏疏,實際上也不過就是個通知而已。
李談寫完之後就覺得李隆基的威望的確是下降到一個點了,像他這樣以往特彆慫的人,都不怕他會生氣,其他人更不要說。
現在就是不知道李亨什麼時候會讓李隆基退位。
不過曆史上長安陷落之後,李亨是北上靈武,如果他守住長安的話……李亨是不是要回來繼位?那樣的話,大概他也不會變成大唐唯一一個不在長安繼位的皇帝了吧。
李談心裡感慨了一番,轉頭就將奏疏發了出去,然後就開始關注一下長安最近的糧價。
他以前是真的不喜歡管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大部分都丟給公孫垂去管。
然而蒼天饒過誰啊饒過誰,他躲得了涼州也躲不了長安啊。
李談調查糧價有的時候喜歡出去走走看看,反正這年頭也沒有個什麼電視報紙之類的。
長安百姓知道他名字的不少,但見過他真人的並不多,隻要他稍微喬裝改扮一下,並不會有人認出他來。
隻不過今天他倒是遇到了特殊情況,在去糧店的時候,正好碰到了夥計正在往外搬糧食。
李談不由得奇怪問道:“這是要做什麼?運走嗎?”
夥計見他衣著精致,看上去就是個富貴人家的小郎君,便拿起布巾擦了把汗笑著說道:“這些都是要送去王府的。”
李談愣了一下:“王府?哪個王府?”
夥計笑著說道:“還能是哪個王府啊?當然是寧王殿下的了。”
李談心中奇怪,雖然王府也會跟這些商家定糧食之類的東西,但是每天都是按點送過去。
他雖然不知道具體時間,但也知道一般都是在早上或晚上。
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說道:“王府跟你們收購是多少錢?”
雖然知道對方未必會告訴他,但他還是忍不住問了一下。
夥計立刻說道:“這是我們要送給寧王殿下的,才不要錢!”
李談震驚:“為什麼要你們送?王府買東西不給錢的嗎?”
李談腦子裡已經開始思索如果真是這樣,他回去要怎麼整頓王府了。
畢竟這件事情太過惡劣,怎麼能讓糧商白送呢?
結果就在他思索的時候,聽到夥計十分不開心說道:“亂說什麼呢?誰說王府不給錢的?這是我們老板自願送的!”
李談有些不解地看著他:“為什麼啊?”
夥計苦口婆心說道:“什麼?你還不知道嗎?哎,寧王殿下為了拯救長安,都開始吃地裡的野菜了啊。”
李談:?????
紀合你居然還是個大嘴巴嗎?這都傳出來了?
夥計見李談一臉震驚的表情,繼續給他科普了一堆比如說最近長安多了什麼東西,百姓重新開始安居樂業,甚至連難民都有了安置章程。
說實話,長安的變化老百姓們是最能切身感受到的。
當初是多麼的繁華祥和,後來出了亂子又幾乎變成了整個大唐最亂的地方,如今能夠重新平和下來,老百姓們才是最慶幸的。
而從這些人嘴裡說出來的那些話,讓李談聽上去也覺得自己做了很多事情。
隻不過當夥計說道:“現在寧王殿下又要重建書院,很快說不定還要開科舉取士,為了這個,殿下都開始吃糠喝稀……”
夥計說著說著簡直就要哭出來,他也似乎覺得有些丟人,轉頭擦了擦眼睛。
李談一臉懵逼地看著夥計:等會,我什麼時候說要重建書院了啊?
雖然之前對於書院被燒他憤怒過也傷心過,但他卻沒有想過要重建。
畢竟重建的話消耗的人力物力都太大,李談現在還真有點支撐不起。
而且最主要的是……開科取士是什麼鬼?這是他能乾的事兒嗎?就算有朝廷授權也不行啊,至少要等李亨來了才勉強有這個資格。
李談見夥計說的動情,都快把他說成聖人了,哦,現在真正的聖人在他們心裡已經算不上什麼。
李談特彆想跟夥計說他沒那麼好。
然而但凡他說句反駁的話,夥計就立刻有要翻臉的趨勢,李談也隻能無奈的隨他去。
等他離開西市的時候,整個人都十分恍惚,覺得這個傳言已經走樣的不成樣子了。
等他回到王府之後,他決定將紀合找過來談談心,雖然他能理解現在長安百姓需要一個“保護神”,但也不能傳的這麼過分吧?
像什麼吃不上飯了,都要去吃野菜這種傳言像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