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談聽到他這個問題的時候忍不住神經緊繃,他實在是跟不上李亨的腦回路。
或者說一般人都跟不上李亨的腦回路,完全搞不懂他是怎麼想的。
雖然心裡的警戒線提高,但李談表麵上還是輕描淡寫地說道:“知道啊,收複洛陽的時候還跟他打了個照麵,他還幫我們開了洛陽城門呢。”
李亨點頭說道:“我也聽說了這件事情,後來呢?後來他去哪裡了?”
李談說道:“後來?後來安祿山跑了,他就去追殺安祿山了,當時洛陽太亂,我想了想就留下來沒有繼續出兵。”
當然原因就是怕李亨抽風,結果沒想到李亨還是抽了風。
李亨有些遺憾地說道:“哎呀,你怎麼沒有趁機留下他呢?”
李談問道:“留他作甚?”
李亨說道:“招安他啊!”
李談:……
他深吸一口氣,在心裡念了三遍:他是皇帝,殺他要命。
然後認真看著李亨說道:“當初安祿山也是起了招安他的念頭,然後他就去了,後來他做了什麼你還記得嗎?”
李亨猶豫了一下才說道:“當初那件事情……朝廷也是被蒙蔽了,他……”
“人家管你蒙蔽不蒙蔽呢?他僥幸活命下來之後,直接帶著族人不知道貓到了什麼地方休養生息,後來甚至還差點打了原州,你真當他不記恨啊?”
李談簡直要被李亨氣笑了,以前李亨不這樣啊,怎麼當皇帝還能讓人智商下降嗎?
李亨眉頭皺了起來:“那……安祿山如今已死,他會不會對大唐……”
“不會。”李談果斷說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現在是一族之長,不會讓自己被仇恨蒙蔽雙眼的,甚至……如果他覺得跟大唐合作對他們發展比較有利的話,將仇恨暫時放下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招安就彆想了。”
就算朱邪狸能忍,李談也不能忍。
當初人家全家給你們賣命,結果你們一個個的都不相信,現在還想讓人家對你忠心耿耿?當你有主角光環呢?
哦,朱邪狸倒是真的有主角光環。
李談說的不客氣,他本來以為李亨會不高興,結果沒想到李亨居然一副鬆了口氣的樣子,開口說道:“那就好。”
李談:????
他有些不放心:“聖人怎麼忽然問起了朱邪狸?他最近又有什麼動靜嗎?”
朱邪狸回去之後肯定是要蟄伏一陣子的,要消化他從安祿山那裡帶來的戰利品。
就算他帶回去的那些將士真的對他死心塌地,但到底不是一個民族,總要有磨合的時間的。
所以他肯定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動作,那麼到底是什麼讓李亨忽然盯上了朱邪狸呢?
李亨沒有回答李談的問題,反而感慨道:“朱邪狸是個能人啊。”
李談更加警惕,依舊淡淡說道:“他要是沒點本事,早就死在當初那場陰謀裡了,怎麼可能還有今天?不過,安祿山死了之後我也派人找過他,結果就是他和他的部下直接不知所蹤,不知道聖人又是從哪裡得到了他的行蹤?”
李亨笑了笑說道:“不是我們找到的他,而是他主動找我們進行交易。”
李談頓時瞪大眼睛:“交易?交易什麼?”
李亨說道:“還能是什麼呢?不過是一些生活用品,隻是沒想到,他居然在那麼一片荒漠之中找到了一個綠洲,還建起了一座非常堅固的城池,如果不是這次他主動打開城門邀請商隊過去行商,隻怕誰也找不到那座城池的位置。”
李談一聽就知道這是朱邪狸主動出現的。
可是之前他跟朱邪狸商量過,覺得現在還不是素麻城現世的好時機,反正有涼州私下給他們送東西,素麻城應該不至於缺乏生活物資。
如今涼州的歸屬問題還有點麻煩,但隻要李亨一天不派新的刺史過去,涼州就一天還在李談手上——哪怕他不相信彆人,也是相信公孫垂的。
是什麼讓朱邪狸這麼迫不及待的讓素麻城出現在大家的眼中?
難道是因為他遲遲不歸?
李談一邊思索還要一邊分神應付李亨。
他發現李亨所有的問題都是圍繞著朱邪狸來的,那架勢非常有深入了解朱邪狸的意思。
如果不是知道李亨是個直男,他都懷疑李亨是不是對朱邪狸有什麼想法了。
到最後,李談終於忍不住開口說道:“聖人,您現在問我這些,其實我並不能回答。”
李亨挑眉:“當年你不是與他過從甚密?”
過從甚密?這個詞用的可真是……
李談看了他一眼說道:“您也說了是當年,後來他遭逢大變,誰也不知道他如今是什麼樣子,反正上次在洛陽匆匆見了一麵,他跟以前相差太多,如果不是那張臉,隻怕我都要認不出他了。”
李亨聽後點了點頭說道:“這倒是,不過有個初步了解也是好的。”
李談越發納悶:“您為什麼要問這些?”
李亨沒有直接回答,甚至沒有看李談,隻是說道:“他那座城嚴格來說是在大唐境內的,隻不過如今我們的情況你也知道,不適合出兵去打他,反正那裡也不過是戈壁,我便想將那裡給他算了,以後他就是我們的鄰居,自然要了解清楚才行。”
李談:我信你才有鬼!
然而李亨已經給了他答案,就算他再怎麼懷疑也不能繼續問下去了,是以他直接轉移話題說道:“這倒也是,不過我這次進宮其實還有彆的事情。”
李亨這次倒是聰明了,直接看了李談一眼問道:“是說太真妃的事情?”
李談一看就知道他有些不耐煩,便佯裝無奈說道:“我也不想啊,但是丞相他們一大幫人直接跑到了我府上,我不來一趟,隻怕下次他們就要在半路堵我了。”
李亨之前也知道丞相們跑到李談那裡的事情,他當時還在猜測,到底是什麼事值得這些熱跑這麼一趟。
難道他們是向李談去投誠的?
隻不過這個想法當時就被李亨否了,京兆尹跟大理寺卿兩個人他不敢說,但是兩位丞相和禮部尚書肯定是沒有問題的,當初也是這些人的幫忙和默認,才能讓李隆基退位。
否則真當李亨跑過去跟李隆基說:爹您年紀大了,不如讓我來吧。然後李隆基就退位了?
可以說李亨的上位是因為大家終於忍不了李隆基,所以將李亨拱了上去。
現在李亨終於明白了這些大臣跑去找李談到底是為了什麼。
李亨皺著眉,頗有些不甘心的樣子。
李談也不多說隻是說道:“行啦,多餘的我也不說了,聖人總比我明白,您都考慮過了,那必然是有解決辦法的,我過來隻是想要讓他們彆來跟我說這件事情。”
李亨卻問道:“你真的不想管?”
李談想了想,認真說道:“這事兒吧,要看,雖然我跟她沒有血緣關係,但到底叫她一聲阿娘,她對我也不錯,所以如果你對她不好的話,我就肯定要管的,如今她沒有不高興,那我就不插手你們的事情了,這個對我而言……太複雜了,我可不行,有那個時間還不如去煉丹。”
李亨聽後不由得失笑:“你這是又開始煉丹了?”
李談歎了口氣說道:“沒辦法啊,這麼多年下來,彆說我認識的將軍們,就是我自己,也不是沒受過傷,您也上過戰場,而且……不是我說,現在這個天下不好收拾,我看聖人的頭上白發都多了許多,要保重呀。”
李亨這才想起來,李談的丹藥……那是能救命的。
他當機立斷說道:“你王府的丹藥夠用嗎?丹房地方大不大?需不需要人幫忙?”
李談失笑:“我的聖人哎,我的王府快比東宮都要大了,再大一點怕是轉頭就要有禦史彈劾我,勸諫你了,還是算了吧。”
李亨挑眉:“你又不是沒被彈劾過,什麼時候怕禦史了?”
李談卻說道:“那時候年少氣盛不懂事,隻覺得那些沒事兒挑我毛病的都是壞人,後來我收複洛陽的時候,有許多禦史寧可殉城都沒有向安祿山投降,有好幾位禦史甚至全家都……當時我就想啊,這些年大家都不容易,以後我就老實一點唄,守規矩其實也不是那麼難。”
李亨聽後溫和地看著他說道:“你真的是長大了。”
李談笑了笑:“這不是被逼得麼,好啦,時間不早了,等等該宵禁了,當初雖然我不守規矩,但基本上沒有犯過宵禁,現在自然也不行,我這就告退啦,聖人也保重龍體,早些休息吧,哦,對了,回去之後我就閉門謝客,告訴大家我要開始閉關煉丹了,省的他們又去找我。”
李亨抬手敲了敲他的腦門說道:“就你狡猾。”
李談說道:“沒辦法,沒辦法,那幾位加起來都幾百歲了,還一個個都賊能勸人,我都要被他們帶跑了。”
李亨說道:“這個問題你不用擔心,我會解決的。”
李談心裡翻了個白眼,我信你才有鬼。
從宮裡出來之後,李談原本臉上那略帶俏皮的笑容瞬間消失無蹤,他想了想決定還是去道觀看看楊玉環。
李談到了道觀之後,發現道觀外麵特彆熱鬨,居然還有說書的,他忍不住有些茫然,站在那裡聽了半天,也沒有聽明白這說的到底是什麼故事。
或者說,這裡說的那個故事不是目前大唐流行的任何一個故事。
那似乎是在說一位將軍打跑外敵,收複失土的故事,哦,那位將軍好像還是個皇室。
李談滿臉納悶,為了不驚動那些人,他轉頭從偏門進了道觀。
楊玉環見到李談之後略有些驚訝:“你怎麼現在過來了?”
這眼看再過一個多時辰就宵禁了啊。
李談說道:“剛從宮裡出來,就想來看看阿娘。”
不得不說,楊玉環大概智商比李亨要高上一點,或者說在這方麵她比李亨反應要快一些。
楊玉環問道:“是不是有人去找過你了?”
李談乾脆地點了點頭:“是啊,陣容超級豪華,兩位丞相一位禮部尚書外加京兆尹和大理寺卿,他們上門的時候我都懷疑聖人要對我下手了。”
楊玉環聽後笑得花枝亂顫說道:“放心吧,有我在他不會動你的。”
李談問道:“李亨有沒有為難過你?”
楊玉環輕笑一聲:“他?他又能如何為難我呢?放心吧,對付他,我比你強多了。”
李談歪頭想了想,覺得李亨在楊玉環那裡大概就是一個愛而不得的男人,楊玉環對付男人的確是有一套。
至於為啥說愛而不得,李談經過多方打探已經知道,李亨每次來道觀都呆的時間最多也就一刻鐘。
如果這麼短的時間他都能做點啥的話,那……李談也挺佩服他的。
這也是李談不擔心楊玉環的原因,她都這麼吊著李亨了,結果李亨還是不想放手。
大概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要吧,原本隻不過是喜歡那個皮囊,漸漸的可能就會變成執念。
所以楊玉環說她比李談會對付李亨,這個問題……還真是不好說。
李談見楊玉環心中有數,便開口問道:“你這道觀挺熱鬨的,外麵那是什麼?怎麼還有說書的了?”
楊玉環說道:“怎麼?你還真讓我在這裡念經啊?這一天天的無聊,可不就是要找點事情打發時間嗎,看戲是不行了,那就找說書人來說書吧,剛剛你聽了嗎?這話本子怎麼樣?”
李談說道:“我就聽了一小段,還行吧。”
楊玉環十分得意地說道:“我寫的。”
李談有些驚訝:“你還有這本事呢?”
楊玉環歎了口氣:“我倒是想要擺弄擺弄琵琶,可是傳出去怕也不太好聽,那就換個愛好好了,乾脆就開始寫本子,還挺有意思的。”
李談問道:“那你寫的都是什麼?”
楊玉環對著他眨了眨眼說道:“你啊。”
李談:“啊?”
楊玉環嬌笑說道:“我之前想了許多故事,結果總覺得差點味道,還是有一天春桃說民間說書人經常會說一些你的故事,我就覺得吧,他們知道的肯定不如我多,那不如我來寫了,彆說還挺受歡迎的。”
李談木著臉問道:“那……那位將軍還有個藍顏知己。”
楊玉環說道:“就是朱邪狸了唄。”
李談:……
行叭,這位也是大膽,就差把主角跟那位藍顏知己之間的感情捅破了。
不過就算沒捅破,估計也差不多了。
楊玉環見李談表情雖然有些無奈,但並沒有出聲反對便問道:“怎麼?不擔心我給你添麻煩嗎?”
李談無所謂說道:“隻要你不寫造反,那隨便怎麼搞,畢竟我是要閉關的人了。”
楊玉環聽後臉色一沉:“閉關?李亨又做了什麼?”
李談說道:“他是沒做什麼,但我不想讓丞相上門教育我了啊,聖人說他有辦法,那我就姑且信一次,反正我的耐心有限度,如果他搞不定的話,就彆怪我出手了。”
楊玉環聽後這才臉色稍霽:“你放心,他沒辦法也必須有辦法。”
李談嘖了一聲說道:“有高宗的心卻沒有高宗的能力,也不知道這些年他在外麵到底都經曆了啥,怎麼越活越回去了?”
楊玉環卻說道:“不是越活越回去,而是一朝登臨大寶,原形畢露而已。”
李談聽後笑了笑說道:“還真沒準是這樣,行了,快宵禁了,你這裡沒事兒我就走了。”
楊玉環一直將他送到了道觀門口,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之中,這才讓人關了道觀的門。
李談回去之後還真的就開始閉關,當然他閉關不可能是真的煉丹,所以隻能是搞搞發明一類的。
之前朱邪狸曾經跟他說過,素麻城那邊的水係已經形成了,甚至還形成了環城河,而按照那個出水量看的話,或許等一兩年之後還能多一座綠洲城市出來,所以他現在已經開始選擇新的綠洲城市地址了。
李談看到這個消息忽然就想到了各種水力設施,發電這種的……暫時不行,但是紡車之類的應該是沒問題的。
大唐的絲織品一直都比較貴重,在西方那邊十分受歡迎。
而價格昂貴的一大原因就是運輸路途很長,如果朱邪狸那裡能夠大批量的紡織的話,那來錢應該更快。
反正朱邪狸已經開始準備通商,那麼就乾脆把架子理起來。
李談趁著這個機會泡在書房查閱各種關於水車的種類還有使用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