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真隻想同你睡覺, 我們沒必要回這裡。”
的確是。
隻要沈烈想,在會所時就可以,以那裡的隱秘性來說, 少一個人也不會有人發現,他沒必要等到現在, 回到淺灣。
陳靜安輕微擰眉:“我不習慣跟人同床。”
“我也不習慣。”沈烈道。
車開回淺灣,眼前的景象跟白日裡看起來不太一樣,矗立在夜色裡, 猶如工業怪物,靜默無聲,壓迫感撲麵,仿佛能看見它撩起獠牙,貪婪吞噬萬物。
沈烈打開燈,裡麵的陳列依舊,他帶著她上二樓, 她的房間在他對麵,一個完整的套間, 她的衣物也全都在裡麵。
“早點休息, 有什麼需要可以跟我說。”他將洗漱用品一一放在洗手台上, 被臥室裡暖光照著, 倒真像是年長幾歲的哥哥。
但這隻是假象。
陳靜安知道在這副溫和無害的皮囊下,包藏著怎樣的禍心。
“好。”她道。
關好門, 她拿過備好的睡衣毛巾進浴室洗漱,熱氣氤氳, 她抹了把鏡麵上的水霧,首先露出帶著疲意的眼睛,她像今天認真審視自己, 還是演出前,那時候是初生牛犢,難掩的神采飛揚,到現在,什麼也不剩了。
陳靜安吹乾頭發,反倒睡不著,疲憊的身體下,有一根極細的神經,她無法控製地留心著一切動靜,是否會有開門聲,走廊的燈是否打開,門柄是否有悄無聲息地轉動……更擔心沈烈半夜進來,這裡是他的家,哪裡不能進?
她沒辦法不去胡思亂想。
陳靜安在床邊坐了半晌,她沒聽見動靜,猜測沈烈已經睡著,她輕手輕腳打開一條門縫,走廊的壁燈一直亮著,她注意到對麵緊閉的房門,推門出去。
樓下要更寂靜,當她捧著水杯喝水時,心還在怦怦跳,她注意著樓梯的方向,沈烈沒有下來,他應當不知道自己已經下樓,她安心不少,依然放輕聲音地上樓回房。
躺下床睡覺,完全陌生的氣息將陳靜安包裹住,她隻能將手放在枕頭下,觸碰到冰冷堅硬後才在抵抗不住睡意後睡過去。
醒來是因為整隻手臂發麻,意識回籠,記起來在哪才會直接坐起來,先是檢查門,門邊放著的椅子並沒有挪動的痕跡,環視一圈,光已經從還沒拉開的窗簾透出來。
今日,依舊是晴朗天氣。
陳靜安下樓時,沈烈已經在樓下,他在中島台切著顆黃色彩椒,很淡的辛甜氣息,他氣質很迷,當他一身正裝坐於辦公桌前,不會有人能想象到,在一個小時前,他剛摘下格子圍裙。
而這兩者,都並不違和。
沈烈熬了粥,揭開砂鍋蓋子,一團白霧。
偏中式的早餐,他舀粥裝盤,再簡單的東西,也被他擺出不太能吃起的樣子,他自己也知道,解釋在他看來,食物的味道,是由視覺跟味覺組成。
陳靜安心不在焉,目光似有似無瞥向他身後,其實是有些心虛,她隻能用喝水掩飾,喝水時,又忍不住打量起沈烈的神情。
跟平時並無區彆,他應該沒有發現。
陳靜安默默地放下水杯,在她剛放心後轉身,沈烈才開口:“如果方便的話,吃飯之前能將那柄刀歸還回來嗎?因為刀具是整套,缺一件還是很明顯。”
說這話時,沈烈甚至沒抬起頭,好像那隻是一隻杯子,一套,就該放在一起完完整整。
他知道那柄刀是用來防他的。
不在意罷了。
陳靜安感覺尷尬難堪,她的小動作全在沈烈眼裡,或許在他看來,全都是些幼稚的小把戲。
她上樓,從枕頭裡將那柄刀取出來,交給沈烈時,他捏著手柄把玩,刀身不足一寸長的水果刀,小巧秀氣,真用起來傷不到哪,他輕哂,放下刀的同時,取出另一把刀,語氣沒什麼波瀾:“這一把叫剁骨刀,下一次,可以試試這把。”
“……”
刀身漆黑,隻有刀刃泛著冷色金屬光澤。
陳靜安沒接,涼涼看他一眼。
她現在是挺想砍他的。
這頓飯相對吃著安靜,陳靜安話本身就少,麵對沈烈更無說話的念頭,她一言不發地低頭喝粥,粥跟小菜的味道比她在餐廳裡吃得要更好,她對食物沒有品鑒,隻是單靠個人感覺,即便是出自沈烈之手,她也沒辦法處於私心說難吃。
吃過飯,陸續有人登門。
先是紀弘,他是來送文件,方便沈烈居家辦公,然後是珠寶、服裝設計師,還有一些,各方個麵,全都是沈烈叫來,專屬服務陳靜安一個。烏泱泱一群人,用不著她費心,所有人各司其職,量尺寸,問喜好,做護理各不耽誤。
陳靜安問沈烈什麼意思?這是做女友還是做情人?
沈烈麵色從容:“我想要了解你,清楚你的喜好,這是最快方式,你對我成見已經很深,隻能儘量避免做些你不開心的事。”
陳靜安沒辦法反駁。
早該知道沈烈本意隻不過是豢養隻金絲雀,聽話漂亮,堆金砌玉似的養著,需要時逗逗樂解解悶。
想明白,陳靜安反倒平靜下來,她配合著抬手,所有問題一一回答,聽著他們的恭維話,誇讚沈烈對她的萬分寵愛,說羨慕的很多,她起初還能聽見,後麵就不太能了,看著他們嘴巴一張一合,什麼也聽不見。
紀弘跟著沈烈上樓去書房。
門關上,紀弘想起上樓時瞥見陳靜安的神情,在遞過文件時,多說了一句:“陳小姐變化還挺大的。”
他見過陳靜安幾次,雨夜裡那次記憶也很深,雨夜裡,少女模樣,靈氣逼人,他很理解,為什麼老板會讓司機將車在路邊停下,等許久,甚至不確定是否早已搭車離開。
沈烈一雙似笑非笑眼睛,“你倒觀察細微,在我身邊,屈才了。”
“……我隨口說說,您彆當真!”紀弘知道自己失言,低頭認錯,一句話也不敢再多說。
沈烈沒說話,低頭翻看起文件,書頁翻動聲規律響起,翻閱完,在末尾簽名處簽上字,沈烈兩個字,被他寫得極具個人特色,落筆自信,瀟瀟灑灑的起承轉合,最後一點格外重,墨跡滲透,紙張像是被刺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