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出來, 其實也不知道要做什麼。
陳靜安還在想他中途離席會不會不好,就有電話打過來,應該是詢問他去哪, 又為什麼這麼早走了, 沈烈三兩句應付過去。
“回酒店嗎?”陳靜安問。
“累了?”
陳靜安搖頭,沈烈握著她的手, 目光看向遠處說隨便走走。
這裡的確距離陳靜安家鄉宜城很近,兩個城市的語言體係都很相近,她聽著路人聊天聲倍感親切, 跟宜城一樣的是,這裡也有一條貫穿整個城市的河流,河水流速不快, 映照著兩岸的五光十色。
河岸人多,吹風散步的,從石梯下去,可以挽著褲腿踩水玩, 也會遇見舉著小魚網跟紅色小桶捕魚蝦的小孩。
在家裡,陳靜安也時常在午後跟父母踩水散步。
這會一時興起, 脫掉高跟鞋兩隻並攏提在手邊,提起過長的裙擺,河堤邊的水不深,剛剛沒過腳背,涼快愜意。
“你要不要也試試?”陳靜安誠邀沈烈加入。
“不, ”沈烈敬謝不敏,並表示她掉下去,他也不會下水撈人。
陳靜安低頭踩水,笑笑:“我會遊泳的, 以前夏天,我爸會帶我到河邊,我遊的還挺好。”
她從小就是泡在河裡長大的,陳母不願意,覺得危險,也容易曬黑,認為女孩子還是白白淨淨的好看,他們就隻能趁著陳母回學校偷溜出來,然後再掐著時間回去,隻是不太好騙,晾在陽台上的泳衣是鐵證,總是瞞不住。
兩個人穿成這樣,實在太過紮眼。
尤其沈烈,立在遠處,鋥亮的鞋麵上乾乾淨淨,沒有沾上半點水漬,有他站定的位置,周圍人都很自覺地避開繞行,以至於他獨自隔開出一個世界,目光忍不住好奇打量,他與周遭格格不入。
比起他麵無表情,陳靜安就顯得性格好很多的樣子,模樣也生得溫柔,有人忍不住搭話。
起初用鄉音很重的普通話,陳靜安便用家鄉話回,對方有些意外,以為她是本地姑娘,於是用家鄉話熱情聊起來。
陳靜安聲線好聽,說起吳儂軟語時語速偏慢,低眉淺笑間,鮮活動聽。
沈烈聽不懂,等人走後,問他們在聊什麼。
陳靜安唔了聲:“隻是問候,說今天天氣很好,晚上有夜風很適合出來散步……”
其實對方問的是:
“妹妹,你們是男女朋友嗎?”
“……嗯。”她想了想,還是回了肯定答案。
“哎呀你們好般配,我開始還以為你們拍電影呢,他很喜歡你咧,一整晚眼睛都沒移開過,唉喲,癡的咧。”
“……”
“儷……戶吸……你。”沈烈嘗試著說出來,但發音實在難懂,一字一頓說得磕磕絆絆,“什麼意思?”
陳靜安輕眨眼睛,說:“是讓我們在這裡玩的儘興的意思。”
“四個字意思這麼多?”
她隻能硬著頭皮胡說八道:“我們這邊的話很簡潔的。”
避免被問更多,陳靜安提出繼續往前走轉移話題,中途遇見幾個小孩跑過來,她想避開,還沒來得及挪開步,先被沈烈撈過來,事發突然,又是在水中,慌張間丟了隻高跟鞋,咚的一聲濺起一簇小水花,很快沉底消失不見。
“跑什麼?”沈烈緊握著陳靜安的手臂,皺眉看過去,語氣算不上好。
小孩們也知道闖了禍,提著塑料小桶呆愣在原地,身後有大人著急跟上來道歉,一大一小的孩子並肩站著,眼睛骨碌碌看她,又在接觸到沈烈目光時瑟縮一下,最後老老實實耷拉著眉眼,聽父母的話說對不起。
“真是不好意思,你這鞋就剩一隻……”看著也不便宜的樣子,欲言又止,一時有些犯難。
“姐姐,我能把魚賠給你嗎?今天剛抓的,有一條很大的,還有蝦呢,全都賠給你好不好?”稍大的孩子伸手,將塑料桶給她看,滿眼期望她能收下來。
“不,不用了。”陳靜安擺手。
“它們真的很可愛的。”小孩以為她嫌棄,走過來給她看,水桶裡是幾尾小魚,最大的也不過小指頭大小,遊動著,桶壁邊是幾隻小蝦米,警惕打量著新世界。
“哇,這麼多,你們真厲害。”陳靜安笑笑誇讚道。
“我抓的,它們都喜歡在水草裡待著,在睡覺的時候,我一把就撈起來了,姐姐,我把小魚賠給你,我們下次還能抓咧!”
幾雙眼睛期待盯著她。
大人摸著小孩腦袋,道:“收下吧,給他們一個教訓,你這鞋……多少錢我們賠給你雙新的,就從他們零花錢裡扣。”
幾個孩子張嘴可憐巴巴啊起來。
“沒事……也是我沒拿穩。”陳靜安看向沈烈,鞋子是他的,詢問語氣,“要不然我們收下這些魚?”
她說我們。
沈烈眸光逡巡過她的臉,喉結滾過,才道:“嗯,你決定。”
最後小塑料桶轉移到陳靜安的手裡,小孩臨走前叮囑陳靜安要將小魚養大,將來當魚媽媽,生更多的小魚。
沈烈被天真言論逗笑,輕扯著唇角,引來小朋友們不滿。
陳靜安隻好解釋:“他是覺得你們可愛,對,可愛。”
“……”
怎麼會信呢。
交接完小魚,小孩們禮貌跟陳靜安道彆,她拎著塑料桶,揮手。
高跟鞋隻剩下一隻,怎麼回酒店成了難題。
犯難時,跟沈烈對視一眼,他立在她身側,夜色下五官越發立體優越,他懶懶垂著眼皮,看出她心裡在想什麼。
“如果我記得沒錯,酒店後麵也是這條河?”
“似乎。”陳靜安記起從房間窗戶,能看到河景,但她一時不知道他突然沒頭沒腦提這一句的用意是什麼。
“你可以試著遊回去。”
沈烈閒閒開口:“魚我可以提你拎著。”
“?”
“畢竟你泳得很好。”話音裡帶著笑意。
陳靜安聽得直擰眉,她忍不住問:“沈烈,你就不能做個人嗎?”
“我都有幫你拎魚,怎麼不算做個人?”
“我謝謝你!”
陳靜安提著裙擺往下遊走。
“過來。”嗓音低沉。
陳靜安回頭,沈烈往她這邊走近一步,水沒過鞋底,手臂繞過後背,輕易將她從水裡抱起來,她單手勾住他的脖頸,一隻手提著晃蕩著水聲的小塑料桶,她驚得連呼吸都變緩慢變淺,心在一瞬間驟縮,又在一瞬間鬆開。
邁步間,額頭輕似有似無地撞上他的下頜骨,她隻好抱得更緊,貼著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