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遇推著陸時今的輪椅去了客廳。
秦飛白在的時候,每天會在固定時間幫陸時今按摩腿部,防止肌肉萎縮。
他考慮周詳,早在走之前已經雇好了按摩師每天定時上門幫陸時今按摩。
但今日按摩師還沒到,秦遇這個平時錢掉了都不彎腰撿的大少爺,卻突然提出要幫陸時今按摩,陸時今受寵若驚。
陸時今禮貌地拒絕:“不用了,預約的按摩師應該快到了,你也從來沒做過這個,不麻煩你了。”
秦遇笑了笑,“秦飛白幫你按摩的時候,我都看到過無數次了,又不是數學題,傻子都看會了,陸叔叔,我答應了秦飛白照顧你,我得說話算話,你彆拒絕我。”
陸時今:“……”
臭小子突然這麼積極,肯定不安好心。
可奈何陸時今是個行動不便的,現在家裡就剩他和秦遇兩個人,要是得罪了秦遇,恐怕將來的日子也不得安生。
陸時今隻好先忍耐,看看秦遇到底想乾什麼。
秦遇雖然才十八歲,但已經發育的很好,和秦家其他男人一樣,身材高大挺拔,屬於那種看上去特彆能讓人產生安全感的人。
陸時今仰頭目測了一下,秦遇的個頭可能都快接近一米九,可能因為經常運動的緣故,身上的肌肉很結實,渾身都散發著屬於青春期男孩的獨特荷爾蒙。
而他自己,因為常年坐在輪椅上缺乏運動,本來骨架就小,現在就更顯得瘦弱,穿上衣服還看不出來,要是脫了衣服,就剩了一把骨頭。
認清了兩人之間身體力量上的相差懸殊,陸時今更打定主意要對秦遇采取懷柔政策。
這個年齡段的小屁孩,隻能哄著順著,要是惹急了他們,什麼極端的事都能做得出來。
問他怕不怕把秦遇慣壞?怕什麼?反正又不是自己家孩子。
自然有人收拾他。
“我抱你去沙發上。”秦遇彎下腰,一隻手托住陸時今的雙腿,一隻手從他腋下伸過去,將陸時今打橫抱起放在沙發上。
陸時今沒有掙紮,乖乖在沙發上躺好,黑白分明的眼睛靜靜地看著秦遇,乖巧得像隻貓咪。
“你是自己脫,還是我幫你?”秦遇沒進一步動作,雙手抱胸笑吟吟地問他。
陸時今順著他的視線往下看,原來秦遇指的是他的褲子。
“我自己來。”
陸時今想著雖然腿廢了,但脫褲子這種小事應該還不用其他人幫忙,於是掙紮著上半身撐起來,解開皮帶,將寬鬆的家居褲往下褪。
可他嘗試了好幾次,也隻能將褲子脫到膝彎處,雙腿又不能蜷曲,再往下他就夠不著了。
“你說你,都這樣了,自己做不了的事就不能開口找人幫忙?乾嘛非要逞強?”
秦遇看著陸時今笨拙的動作,眉心皺了一下,直接將人按倒在沙發上,拎起陸時今的兩條褲管,將他的褲子扒了下來。
又繼續抱怨:“秦飛白兩個月之後才回來,他回來要是發現你瘦了或者生病了,到時候肯定要怪我。所以你還是配合點,有什麼需要就找我,知道嗎?彆瞎逞能,吃苦的還是你自己。”
陸時今對自己淪落到要聽一個小屁孩說教的這種淒慘現狀,感到深深無力。
不過總歸秦遇幫他也是一片好心,既然這樣,還是坦然接受吧。
陸時今對著秦遇微笑了一下,“好,謝謝你。”
秦遇在陸時今腳邊坐了下來,模仿秦飛白以前做的那樣,將陸時今的腿放到自己膝蓋上,然後開始給他按揉腿上的肌肉和穴位。
陸時今在輪椅上已經坐了三年,兩條腿就算每天都按摩,還是避免不了肌肉逐漸萎縮的下場。
腿是好腿,修長又筆直,比女人還細,也比女人還要白,可惜就是沒知覺。
感覺不到冷,也感覺不到秦遇放在他腿上的掌心裡的熱,感覺不到疼痛也感覺不到舒服,就像身體多出來的一部分。
以前是個正常人,從來不覺得會走會跑會跳會蹦是什麼難事,是什麼稀罕事。
可對於現在的陸時今而言,能站起來都已經是種奢望,更彆說和正常人一樣行走。
有些東西,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可世上沒有後悔藥,醫生早已宣判過,陸時今的下半生隻能在輪椅扇度過,沒有康複的可能。
所以原主活得非常消極,除了秦飛白,他幾乎斷了和外界的交流。
原本也是個意氣風發的大好青年,如今卻整日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最經常做的事,就是望著窗外飛翔的鳥兒發呆。
這種絕望,陸時今能夠感同身受,他才穿過來一會兒,就受不了連脫褲子這種小事都要假手旁人,何況原主在輪椅上坐了整整三年。
“是這樣按吧?”秦遇出聲拉回了陸時今發散的思緒。
男孩低頭認真地幫陸時今按著腿,側臉輪廓英挺鋒利,額前垂下來的幾縷黑發在秦遇的眉眼上投下一片陰影。
“你感覺舒服嗎?”男孩側過臉,問陸時今。
“……”一點感覺都沒的陸時今默然了數秒,點點頭,“嗯,舒服。”
秦遇看到陸時今臉上為難的神色,忽然醒悟過來,拍了下自己的後腦,懊惱地道:“額,不好意思……我忘了你那個了……嗐,我就是隨口一說,陸叔叔你彆往心裡去。”
陸時今手肘支在沙發上,慢慢撐起來,朝秦遇淡淡笑了笑:“沒事,你做的挺好,今天麻煩你了,就到這裡吧。對了,今天你不用去學校上課嗎?”
秦遇:“今天周六放假,你忘了?”
陸時今眨了眨眼,“還真忘了。你高三了,作業應該挺多的吧?快去做功課吧,我也回房間休息了。”
秦遇沒再說什麼,把陸時今抱回輪椅上,陸時今操縱電動輪椅回了自己房間,關上了門。
臥室裡的床是秦飛白特意定製的,比地板高不了多少,方便陸時今能自己爬上爬下。
饒是如此,第一天體驗失去雙腿的陸時今,爬上床還是費了不少力氣。
行動不便的感受,真的容易讓人致鬱,陸時今現在滿腔鬱悶無從發泄。
可屋漏偏逢連夜雨,失去雙腿也就罷了,係統也不在,老公也找不到,陸時今從沒像現在這樣悲觀過。
就像是彆人砧板上的魚肉,他隻有任人宰割的份,到時候秦飛白真要挖他的腎給真愛治病,他也隻能躺在手術台上任人開腔破肚。
不行,不能這樣消沉。
得想辦法自救。
靠自己是不成了,他現在和廢物沒區彆,得找個靠山才行。
可誰能當他的靠山呢?
陸時今把原主的記憶過了一遍,結果卻讓他更加心碎。
自從原主殘疾之後,他就和從前的同學同事都斷了往來,把自己完全封閉了起來。
可以說,他生活中經常接觸的除了秦飛白、秦遇叔侄倆,就沒其他人了。
難不成要靠秦遇這個混世小魔王?想想就不靠譜嘛。
陸時今絞儘腦汁一時想不出辦法,帶著一肚子氣昏沉沉睡著了。
直到秦遇在外麵敲他的門,他才醒過來。
“陸叔叔,你醒了嗎?”
陸時今醒來後下意識地就要翻身坐起來,可他忘了雙腿不受控,下半身沒動,上半身卻狼狽地趴在了床沿上,差點扭到腰。
陸時今深吸一口氣,壓抑著惱火,朝外麵說:“門沒鎖,進來吧。”
秦遇推開門,倚靠在門邊沒進臥室,“奶奶打電話來,要我們回老宅吃晚飯,你怎麼說?”
陸時今聽到,頭更加疼了起來。
在他的記憶力,秦飛白的母親秦老太太,可是最最最不喜歡他的人。
秦老太太生了兩個孩子,大兒子英年早逝,讓她白夫人送黑發人,是她一生的痛。
所以秦老太太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秦飛白身上,盼望著秦飛白早日成家立業,最好再給她生個孫子,讓她享享天倫之樂。
所以她希望秦飛白能正常的娶妻生子,而不是和一個癱子結婚。
尤其是陸時今出身農村,比秦家的門楣低了不知道多少,門不當戶不對,不僅不能帶給秦飛白事業上的助益,還要拖累她兒子的生活,這讓她怎麼看得過去。
當初秦飛白提出要和陸時今訂婚的時候,秦老太太就強烈反對。
她不是不感激陸時今救了她剩下的這個唯一的兒子,但救命之恩也不代表要犧牲秦飛白一輩子的幸福來換。
秦老太太的意思是,給陸時今一筆錢保證他後半生無憂就行了,但秦飛白不同意,堅持要和陸時今訂婚,差點沒把秦老太太氣得半死。
這些年,雖然陸時今和秦飛白訂婚了,但秦老太太從沒打消過說服陸時今離開秦飛白的念頭。
這不,秦飛白剛走,秦老太太通知陸時今讓他回秦宅了,還真是一刻都等不及。
“去嗎?”秦遇見陸時今不說話,猜到陸時今大約是不願意見秦老太太,嘴角微勾了下,說,“我建議你還是去,不然又要給她老人家借題發揮說你不孝順的機會了。”
陸時今懶懶地道:“她又不是頭一次玩這招,說就說罷,我習慣了。”
秦遇走過來單腿跪到床上,“可我得去啊,我當孫子的,老人家喊我回去吃飯,我總不能拒絕吧?去吧去吧,咱們一塊去熱鬨。”
“我不是怕,”陸時今哭笑不得地攤手,“我是煩,你奶奶每次見我翻來覆去總歸就是那幾句話,我都聽得耳朵起繭子了。我是真不想去。”
秦遇說:“我今晚得住那裡,你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你就和我一起去吧,彆怕,有我在,我奶奶不敢拿你怎麼樣。而且就算你逃得了這次,下次她肯定還會變花樣找你過去,你逃不過的。”
秦遇說的沒錯,千萬彆低估一個退休在家老太太的戰鬥力,能把你煩死。
陸時今耷拉下臉,生無可戀道:“行吧,我起來收拾一下,你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