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知羞)(1 / 2)

權宦心頭朱砂痣 袖側 8156 字 8個月前

第8章

楊氏把炕上的位置讓給了婆婆,讓她們母女在炕上說話,自己做了下首的錦凳。

溫夫人也如她一般仔細打量了溫蕙一番,大為心痛:“瘦骨嶙峋的……”後麵話風一轉,自我安慰似的說:“不過聽說南邊的讀書人家,還就喜歡姑娘家瘦瘦溜溜的。”

楊氏捧場:“可不是,聽說南邊人常嘲笑咱們北方的女人粗憨呢。”

溫夫人是親娘,親娘都願意自己的孩子健健康康的,哪怕胖些呢。聽楊氏這麼說,才釋然,歎了口氣:“也是,也好。”

又問了問路上生病的事,溫蕙都答了。

楊氏是明白人,陪著聽了兩句,就起身:“我去廚房看看。”把空間留給母女倆。婆媳雖然相得,終究跟親母女還是不一樣的。

楊氏一走,溫夫人把金針銀線也打發出去,自己坐過去幫著溫蕙烘頭發,終於問了:“見著霍家的四郎了嗎?”

溫蕙點頭:“見著了,說話了。”

“唉……”溫夫人一時紅了眼眶,眼淚下來,“連毅是個多好的孩子啊。”

自和溫蕙訂了親,霍家的連毅便特彆上心。小小年紀就知道給溫蕙寫信,送東西,曉得關心自己這小小的未婚妻。似模似樣的,像個大人似的。彆提多貼心了。

以至於那時候溫蕙淘氣一受罰,就說氣話:“再打我我就跑臨洮去!”

讓人又氣又笑。

也是知根知底的人家,當年是過命的交情,後來雖離得遠了,這交情也從沒斷絕過。兩家的男人本就是八拜之交,早就說要結親,最早是想讓溫家兒子娶霍家女兒,哪知道還沒作數,那女孩就夭了。後來溫蕙出生,立住了,就成了霍家兒子娶溫家女兒。

兩家的女人當年也是院子挨著院子,一起做過鄰居,一起跟男人吃過苦。生育的時候都幫彼此照看過,關係也非同一般。女兒嫁過去,對方定是當親生的一般看的,多好。

誰知道禍從天降,好好的一家人,就這麼沒了。家裡的積蓄都搭進去了,也隻能保住連毅一個。

擦了擦淚,又去瞧溫蕙。卻見她神情雖也有些傷感,但十分坦然。溫夫人一直擔憂的心放了下來,說:“給我說說,你跟連毅都說什麼了?”

溫蕙道:“他不承認自己是誰,可我猜出來啦。我跟他說……也沒說什麼,反倒是他,跟我說了不少。”

她把霍決的話告訴了溫夫人,問:“是把我的嫁妝賣了是嗎?”

溫夫人歎口氣,不說話,隻拿木梳給溫蕙通頭發。

溫蕙微微一笑:“娘,不妨事的。”

溫夫人歎道:“我隻覺得對不起你。”

溫蕙說:“怎麼會,那救的不是我的未婚夫嗎?”

“以後這話彆說啦,他跟你再沒有關係了。”溫夫人說,“他既都告訴了你,你該知道,咱們溫家,並沒有對不起霍家。你爹跟我說,當時提退婚,他一口就答應了,不拖泥不帶水的。”

說著,又去覷溫蕙臉色。

十分怕溫蕙少女情懷,對霍決真的生情,也怕她一根筋,真的信了那些書上說的,想做節婦。

溫蕙卻說:“我知道啦。我原是覺得人不能背信棄義,落井下石,心裡過不去,才決定去看看他的。我和他把話都講清楚了。我覺得他是個很好的人,他沒有怨氣,還把我不知道的事告訴了我。我跟他說我又議了親,要回去嫁人,他還叫我要孝順公婆,尊敬丈夫呢。娘,連毅哥哥是個很好的人。”

溫夫人淚水漣漣:“他若不好,當初怎麼會把你訂給他,這孩子當年我親自看過的。你霍家伯娘是個多麼敞亮的人啊,她養的兒子怎麼會不好。”

她一哭,反倒是溫蕙安慰起她來:“我瞅著連毅哥哥現在雖沒了籍,但過得還挺好的。他穿的衣裳可鮮亮呢,那料子的衣裳,爹都是過年過節才舍得拿出來穿的。又騎著高頭大馬,那馬可好了。他身邊的人好像還挺看重他的,說話很管用的樣子……”

貴人身邊的豪奴,吃穿用度甚至比一般的富家翁還好些。霍決相貌好,人聰明,落到哪裡都該不會過得差,溫夫人是能想得到的。

隻是那又如何,他是個淨了身的人。霍家一門,從他這裡斷了香火。

當初月牙兒的爹帶著阿柏回來,跟她感歎說:“但凡他身體無事,咱都不會退了這門婚事。”

這句話溫夫人是認的。就憑他們夫妻和霍家夫妻的交情,霍連毅隻要身體健全,哪怕發配了,流放了,他們也不會棄了這門親。

可是,可是……

他都這樣了,月牙兒就是嫁給他又有什麼意義。婚事終究還是退了。

溫夫人擦著淚,又暗暗觀察溫蕙。溫蕙說起曾經的未婚夫,眉間一片光風霽月。

旁人的閨女十三四都知道思春了,她這傻閨女成日裡舞槍弄棒,要說“情義”,她是很知道幾分的,但說“情”,她就根本還沒開竅。

溫夫人既傷感,也慶幸。

擦去了眼淚,她轉換了話題:“陸夫人和陸家公子,算起來已經上岸了,這一兩天就要到了。”

溫蕙“噢”了一聲。

這傻閨女,聽到未來的婆婆和夫婿,臉不紅,心不跳,一點羞澀之意都沒有。

從前大家提起“你霍哥哥”、“你連毅哥哥”的時候,她也是毫不知羞,隻笑嘻嘻地習以為常。這什麼時候,才能真正長大啊。

溫夫人愁。

她給溫蕙烘著頭發,告訴她:“這幾天,你不許出屋子,在屋子裡好好養養。給你置的香膏子,好好給我抹臉抹手。不許摸搶棒,好好做針線,給我把心思收回來。”

溫蕙一下又蔫了。

溫夫人心軟了,說:“就這幾天而已,規規矩矩的。陸家是讀書人,陸大人你那回見過的,氣度多好,那談吐做派,咱們學不來的。陸夫人和陸大人一樣,都是餘杭人。聽說,陸夫人祖上出過一位閣老。便是現在,陸夫人娘家,還有一位堂叔、一位族兄,都是進士。真正的讀書人家……要擱在以前告訴我,咱家能跟這樣的人家結親,是打死我也不信的。”

“讀書人”三個字在尋常人心目中都要重三分,那真真正正兩榜進士出身的,都清貴得不得了。

溫蕙的父親溫緯泥腿子出身,拚搏半生,如今是正六品的百戶,這輩子大約就止步於此了。陸正陸大人時任江州通判,雖也是正六品,但他出自餘杭的書香門第,二甲進士,又比溫百戶小了十歲出頭,未來前程不是溫百戶可比的。更不要說自來文貴武賤,便是現在二人品級相同,武官也是要低文官一頭的。

這還隻是個人的仕途前程而已。要說起餘杭陸家,那可是幾百年的底蘊,真正的書香世家。

所以無論是出身還是門第還是仕途前程,這門親事,都是溫家高攀了。

若不是陸大人單身赴任途中被幾個土匪肖小綁了去險些死了,恰好為訪友路過的溫百戶所救,溫家怎攀得上這門好親事。

溫夫人喘口氣,接著道:“隻是讀書人家規矩大,你又一向是我放養著,無法無天的淘氣包,我實是擔心,你讓陸夫人挑了錯處去。我跟你說,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好好地給我收心,養著,規規矩矩地去見陸夫人,待到過了禮,事情定了,我再放你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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