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溫蕙把花瓶放到炕頭,怎麼看怎麼好看。
金針銀線在次間說話,沒一會兒金針驚呼了一聲“定下來了?”,又歡喜地念叨“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自然是銀線把內廳那邊的事與她說了。
金針念完佛,忙起身撩開簾子探個身子進來:“可彆上炕亂滾,衣服彆皺了!要是定下來,少不得待會還要喚你過去的。”
溫蕙臉紅紅道:“知道。”該說什麼,該做什麼,溫夫人幾天之前就叮囑過她了。她都省得的。
金針笑著放下簾子。
溫蕙聽著兩個丫頭在次間說話。
金針說:“我是不跟姑娘走了,你跟不跟姑娘去?”
銀線說:“我哪裡知道,那不得老爺和夫人發話?”
金針銀線年紀都比溫蕙大。金針更大些,已經許給了堡裡的軍戶人家,再等一年就準備放出去嫁了。
銀線的年紀正好卡在那裡,陪嫁或者留下嫁人都可,全看溫夫人怎麼安排了。
金針說:“咱們府裡還是該進點新人的……”
話說了一半,又閉嘴不說了。這兩年溫家銀錢上有些緊張,雖沒特意克扣,下人們也是有所察覺的。這卻不是她們該操心能操心的事了。
丫鬟們的聲音模模糊糊,沒能飄進溫蕙的耳朵裡去。
她倚在炕上,隻捧著臉看著那梅枝,想著在廊下陸睿問她“你覺得可好看”。那時他嘴角含著笑,原來是落在這裡。
溫蕙覺得臉頰又熱起來。不隻是臉頰熱,那熱度一直熱到耳根,熱到脖頸,熱到心裡。
她捂著發熱的臉頰,望著那散發幽幽清香的瘦梅,咬著嘴唇,無聲地笑起來。
果然過了一炷香的功夫,黃媽媽親自來喚她。
金針銀線幫她把衣服捋平整,連連囑咐:“可彆慌啊!”
不說還好,說了反而慌。跟著黃媽媽在外麵吹了一路風,才鎮靜下來。老老實實地、安安靜靜地,像個書裡描寫的真淑女一般,進了內廳,迎接命運為她定下來的姻緣。
二人的八字陸大人已經找人合過,全無問題,陸夫人拖了兩三日,得不到兒子的支持,便違抗不了丈夫的指示,強打著精神與溫家正式敲定了這門親事。
溫百戶說的沒錯,陸夫人帶的箱籠裡,果然有聘禮。
隻是陸夫人道:“這次匆忙,年前怕是趕不及,隻能先小定。”
納吉為小定,納征為大定。
原本照著陸大人的意思,陸夫人帶著陸睿來,兩家互相看看孩子,便可將小定、大定的流程,都在年前走完。
“匆忙”的原因是溫家聲稱要給長輩做道場,硬是往後推到了快年底,年前便來不及完成大定了。
這事溫家理虧,隻陪著笑臉:“無妨,無妨,來年更從容。”
陸夫人歎了口氣。
溫家人隻道她歎今年匆忙,哪知她是歎,昔日拒了那麼多書香門第的女兒,最後卻娶個百戶之女。
溫家收了小定之禮,又將溫蕙喚了來,陸夫人親手往她頭上插了支釵。
那釵頭綴著顆蓮子大的珍珠,光彩瑩瑩,映得溫蕙麵龐生輝。少女羞澀地垂下頭去,昔日的頑皮野性都收斂了,一副天真嬌憨的模樣倒也挺唬人的。
陸夫人自我安慰:好在生得不錯,將來生出來孩兒也好看。
如此,溫家蕙娘,便定給了餘杭陸家的陸嘉言。
溫蕙人生第二次訂親,終於知道了羞。後兩日便躲在屋裡不肯出來見人。
楊氏還跑來打趣她:“聽說有人突然風雅起來,養起了梅枝,我來看看我那支敞口大瓶,可叫人磕碰了沒?”
溫蕙羞惱道:“若碎了,賠你便是!”
楊氏啐道:“還敢說,答應我的鞋呢?現今一雙都沒看到。”
溫蕙哼哼:“這不是忙嘛,等客人走了,就給你做。”
楊氏笑道:“哪有什麼客人,我看到的都是自家人。”
溫蕙羞惱,往炕上一躺,拉了個引枕扣在頭上:“我不同你說話了!”
楊氏忙把引枕拽開:“彆亂了頭發!不好見人。”
溫蕙眼睛一閉:“不見。”
渾然是小時候還圓滾滾時撒嬌耍賴的模樣。
楊氏看著這小姑子長大,小時候像個肉團子,如今也亭亭玉立,再過兩年就要嫁出去了。又不像她,家就在另一處百戶所,騎馬當天能來回。溫蕙以後嫁了,還不知道多久才能見一回呢。這麼一想,心裡就軟軟的,推著她哄:“小樣兒,若你那婆母喚你,你還能不見?”
溫蕙哼哼:“才剛下定,陸夫人無事喚我做什麼。人家書香門第出身的人,哪這麼不知禮數。”
楊氏笑得不行,戳她額角:“還沒嫁呢,這胳膊肘已經朝外拐了。”
她俯身下去,在溫蕙耳朵邊說:“未來婆婆不見沒關係。隻是明日他們就要啟程了,娘的意思,最好找機會再和陸公子見見。陸大人在江州做官,陸公子在餘杭讀書,哪邊都不近,沒什麼機會見,還是趁著還在,熟悉熟悉,強過將來兩眼一抹黑地過去。”
溫蕙坐起來,瞪大眼:“那不是私相授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