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進來叉手道:“世子妃將陳氏令牙人領了去,還將世子身邊的人管住了,不令他們去給世子通風報信。”
四公子總算開心點:“挺好,遠遠發賣了,等我大哥從祠堂出來,發現他心尖尖上的人不見了,怕是心肝肺都要氣炸了,還不得跟我大嫂鬨翻天。”
想著就樂。
郭、萬二人都跟著大笑。
唯有霍決不笑,眼垂著。
四公子收起笑,挑眉:“永平是覺得不好笑?”
“小人隻是在想,與其賣到遠處……”霍決卻說,“不如賣到南城後槐街去。”
霍決這麼說,自然是因為賣到那地方去,會比“遠遠賣了”要更好。四公子好奇道:“那是什麼地方?”
萬先生“咳”了一聲,道:“都是些腳夫、苦力去的醃臢地方,公子不必多問。”
四公子瞬間便懂了。他也“咳”了一聲,神情淡去,高貴不食人間煙火般地道:“一個妾,難道還要我操心?不要拿來煩我。”
霍決立刻單膝跪下請罪:“是小人的不該。”
四公子頷首:“行了,做你該做的事去。”
聽話聽音兒,重點在“該做”。霍決低頭:“遵命。”
霍決雖是個內侍,但因為是武侍,身姿頗為英挺,走路鏗鏘。
萬先生、郭先生望著他離去的背影,都端起茶盅來假裝喝茶。眼角的餘光瞥見四公子也端起茶盅,以袖遮麵,恰好擋住了那微微勾起的嘴角。
霍決在四公子身邊幾年了,從來不是說空話的人。他既給出來這樣的建議,想來人必定已經到了他的手上。
四公子嘴角的笑意裡,全是滿意。
陳氏原本跟世子正柔情蜜意,忽地世子被喊走,她沒等到世子回來,就被世子妃的人繩子一綁,嘴巴一堵,提著腳扔給了牙人。
世子妃的心腹媽媽說:“一文錢不要你的,你把她遠遠打發了,要快。”
陳氏驚懼交加,奈何手腳捆住嘴巴塞住,掙紮不得,叫喊不得。隻渾身冷汗,驚怒交加得險些昏過去。
被塞進了馬車,聽著車子從後門駛出了王府,到了街上。行了一段,忽又有人攔住了車。
“我們是世子的人。”
“你知道她是誰?”
“世子要了你的狗命!”
夾著那牙人“不敢、不敢”、“小的哪敢摻和內院的事”的求饒聲。俱都是壓低了聲音,誰也不聲張。
但聽到的這幾句,足以讓陳氏精神一振!
這是世子的人來救她了!
青油小車的簾子一掀開,陳氏滿懷希望地看過去,卻被射進來的陽光刺了下眼,隻瞥見堵著車廂的幾個男人,都穿著鮮亮錦衣,正是王府內侍的服色。
陳氏還沒來得及大喜,一個黑布兜便兜頭罩臉地套住了她的腦袋,瞬時什麼都看不到了。
那些男人把她扯出來,扔到了另一輛車上,手下粗魯,毫不憐惜,她幾乎是摔進去的,腦袋還磕了一下。
陳氏心裡大怒,心想等見著世子,定要讓世子好好責罰這些個粗人。又想,果然無根之人與男人不一樣,半點不懂得什麼叫憐香惜玉。
在這時,她都還天真地以為自己獲救了。
然而這些人並沒有將她帶回王府,卻將她帶到了不知道什麼地方,扔進了一間發著黴味的屋子裡。
陳氏隱隱覺得不對了,但口中堵布塞得死死的,撐得頜骨都合不上,吐也吐不出來,隻能扭著身子發出“唔唔”的聲音。
那房門“當啷”一聲關上了。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隻感覺時間過得極其漫長,宛如一輩子那麼長。
忽然又聽見了腳步聲,有人粗暴地推開門,緊跟著頭上的黑布頭套被扯下來。
陽光還是刺眼,也許現實中過去的時間並不久。陳氏眼睛流出刺痛的淚水,也不肯閉上,努力睜開想看看這些人到底是什麼人。
但這幾個人都穿著灰撲撲的粗布外衫,還用布巾蒙著臉,顯然是換裝了。
一人手上還拿著一套粗布的女裝,那意圖十分明顯。等其中一人解開了捆綁的繩子,開始扯她衣服時,陳氏的手甫一獲得自由,立刻扯出口中的麻布,大喝:“住手!”
可那些人並不為她所動,他們粗魯地扯她鮮亮的外衣,要給她換上粗布衫裙。
陳氏一邊奮力掙紮,一邊怒叱:“你們是誰!你們不是世子的人!”
“誰給你們的膽子敢動我!”
“放開我!放開我!”
“我是世子的人!世子不會放過你們的!”
房外忽然傳來一個年輕的男子聲音,又柔又細,仿佛少年未變聲:“哥,她這麼喊不是辦法。”
另一個低沉的成年男子聲音道:“弄啞她。”
年輕些的男子道:“好,隻現在火急火燎地我上哪去弄啞藥去?”
成年的男子道:“開水。”
陳氏停止了掙紮,她被按在地上,僵硬地抬頭看去。
青/天白/日地,兩個男子的影子投在了窗紙上。
一個有高高鼻梁,一個有細細脖頸,看那剪影,都該是相貌出色的男子。
年輕些的男子欣然道:“這個辦法好!我去燒水!”
陳氏隻覺得深深的寒意在背上竄起,直如墜入冰窟。
那窗紙上英挺的剪影忽然轉頭,仿佛化作了惡鬼,目光穿透了窗欞看著她。
她想叫,卻被巨大的恐懼攫住。